第100章
没有时来, 没有运转,没有。
他的运数,早被他弄丢了。
没有阿月, 他什么都不是。
“喜欢吗?枫秀。”
“喜......行吧。”
喜欢。
要命的喜欢。
说出来会死吗?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
楼枫秀,你他妈一张嘴塞的只有屎吗?
他恨透了自己,怨的发疯。
直到跑出城外,恍然来到初遇阿月的那座破庙。
那座庙没能挨过今年严冬,已经坍塌。
他倒在断壁残垣中,腹疾撕扯着肠道,疼到打滚,疼到痛哭。
阿月跟着自己,烂泥打滚,死里逃生,却舍得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他。
他如今竟然妄想卖掉它。
楼枫秀,你不过一条烂命,死何足惜?
楼枫秀挨着腹中之痛,在破庙乱石堆中枯躺许久,直到天际发白。
“阿月,我会找到你,我要告诉你,我好喜欢,好喜欢它。”
碎石响动,似乎有人在蹑手蹑脚靠近,他翻身起时,忽觉眼前一黑,脸上便闷了条麻袋。
“操,他妈的这小子跑这么快,叫我好找!”
“还不快搜!”
“在他手里!”
“掰不开啊!”
“给我砍下来!”
“兴爷不让带刀啊,特地交代了,这小子不能死咱手里!”
“他妈的,他屁股后头老跟一伙捕快,要不是今个乱跑,还下不了手!错过岂不是又没时机了?”
“一群废物,滚开,瞧我来!”
楼枫秀四肢尽数受控,一只脚死死踩在胸腔,石头凶猛砸上手腕。
“这不就是个玉雕,看不出哪稀罕呢?”
“别瞧了,把人拉官道上去,过几辆马车也就轧死了事了。”
“老大......你身后,狼,是狼!”
“操,什么玩意,还敢往山外头跑!”
“扑,扑上来了!”
“你妈的,跑啊啊啊啊啊!!”
温热的舌头,舔舐过手腕的鲜血,他挣开麻袋,看见一头耳尖残缺,目光凶绿的白狼。
许久不见,小白长大了。
它用鼻尖拱了拱他的手,似乎想要拉他起身。
楼枫秀再度爬起,眼前天旋地转,他吃力一笑。
“对不起,我没有看好粉粉。不过,我会找到凶手,粉粉怎么死,他就怎么死。”
他撕下一条衣布,缠上手腕,径直前进。
须臾,发现小白并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与它对视。
白狼沉默不语,目送他一步步抵达城外,而后,跃入朝霞遍布的林间。
他跌跌撞撞走进城门,赤手空拳,走到藏宝阁。
早市初开,阁内只有一名小厮。
他随手拎起一只砚台,长发压下的眼中,闪烁着明灭交叠的光影。
“兴爷在哪?”
“兴爷不在,砚台八钱。”那阁中小厮道。
“去哪了。”
“好像去堂里了,一大早就......诶,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楼枫秀拿着砚台,温柔拍了拍他的脸。
“谢谢。”
“......”小厮怔愣片刻,那副地痞模样诚恳道谢的模样,真的太违和了!
“等等,砚台八钱!”
楼枫秀带着八钱的砚台......还有缠着要账的小厮,找到白虎堂。
这里建造的可比县衙威风多了,即便势力大减,门口仍然守着三五打手。
还没走进去,便看到窦长忌正从堂中走出来。
他胸前白虎熠熠生辉,眉目微微带笑,似乎发生了非常值得庆幸的事。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看到楼枫秀,他蹙紧眉头问道。
“护法,他拿藏宝阁的砚台不给银两!”小厮怒道。
“他的账我自会来付,你回去吧。”窦长忌道。
小厮挠了挠脸,哦了一声原路折返。
“还给我。”
楼枫秀骤然冒出这样一句,令窦长忌百思不得其解“还你什么?”
“你耍够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我不识抬举,有眼无珠,烂泥扶不上墙,我不如你,从不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我执拗狂妄,愚不可及,我如今是我活该,我他妈就是个蠢蛋!”
窦长忌怔愣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楼枫秀,原来他骂起自己也这么毫不留情。
不过,他曾经的确这样看待他。
“你想让我做什么,什么都行,它是阿月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弄丢它。”
言至于此,窦长忌旋即明白了什么。
“你没当啊。”他苦笑一声“你怎么没当呢。”
你若当罢后悔,我可以替你去抢。
可你如今遗失,我该当如何?
就在方才,窦长忌似乎重得周业生信任,特被委任,前去拜访运盐皇商。
那位皇商年三十离开定崖县,如今正至定远州。
这位人物出手阔绰,洞视珍宝,年前曾在藏宝阁买下许多藏品。
一直想为他的儿子,挑选一样难得的宝物。
恰好,今日大早,兴爷便声称盗墓团贩售了一样价值千金的绝顶珍品。
只要售得其价,一定能令白虎堂势再回巅峰!
周业生终日见首不见尾,为此亲自出面,请窦长忌入堂,亲自为他传达这样的命令。
既是说,那件掌管白虎堂巅峰之势的东西,会由他亲自带往定远州。
“你答应我件事。”窦长忌笑道“那样的话,我考虑一下,替你拿回来。”
“好。”他毫不犹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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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周业生亲自拿出匣子,交到窦长忌手中,匣上挂了锁,钥匙由兴爷保管。
据说定远州风雪浩大,那要购买此物的船商,因风雪滞留多日,说是定在明日启程,直返京师。
京师路途遥远,为防途中变故,他们当晚必须连夜出航。
“堂主如此上心,我倒要看看它有多稀奇。”窦长忌从兴爷手中夺过钥匙,便要开锁打开匣子。
锁眼咔嚓响动,来不及掀开盒子,他却被周业生捉住了手。
“好物怎能轻易暴露天光,不幸引来他人窥视,又要无辜伤及性命,你说是不是,小鸡儿?”
“也对,是我莽撞。”
兴爷收回钥匙,爽利道“护法急什么,等上了船,都是自己人,那会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说的正是。”窦长忌想要收回手,周业生却没放。
他望着他的眼睛,隐晦不明道“小鸡儿,等你顺利回来,赏你掌管整个定崖地下钱庄,你瞧如何?”
窦长忌指尖微颤,收回手臂讪笑“堂主折煞我,我几斤几两,自个心里清楚。”
夜色沉默,海风呼啸,周业生站在码头,微笑目送。
窦长忌不敢对视,登船与周业生挥手作别,借口风大,匆匆入了船舱。
码头光影褪去,船帆没入黑暗。
他与满船同僚饮酒欢庆,提前庆祝白虎堂迎来再度昌荣。
夜色深浓,同僚个个醉意熏熏。
窦长忌借乏累离开,孤身进入船舱。
他砸破木匣子,取出那只玉虎,随手揣进怀中,而后走到甲板。
片刻后,海面飘来一只渔船。
渔船首尾点灯,不断接近,逐渐靠近帆船后方。
窦长忌迟疑片刻,几个弹指后,顺着绳索,跳了上去。
船夫带着蓑帽,接上人立刻吹熄船等,吃力转动舵轮。
他望着漆黑夜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进而露出诚挚笑容。
周业生说过,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认定目标明确绝不反悔。
窦长忌最初是这样认为的,不光不愿再挨饿受冻,还想要受人畏惧,做人上之人。
他为此将坏事包揽,抛弃一干底线,甚以身谋求所得。
他以为他知道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何物。
他嘲讽过旁人的愚昧,却对过往越发怀念。
今日这朝,他得是昏了头失了智,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可真够畅快的。
他终于松懈下来,准备好好计划接下来的事务。
等他带回玉虎,就带楼枫秀一起离开定崖,反正他根本没有问他要提出什么要求。
他已经攒够一辈子不愁吃喝的银子了,无论他们将要去什么地方,都不会再过上任人欺凌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甚至可以和他一起去找那个阿月,不会变的,他们肯定还是最好的兄弟。
虽然迄今仍然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楼枫秀这么不知好歹的蠢货,可明知道他千般愚昧,可想到即将到来新的生活,还是令他浑身颤抖,欣喜若狂。
以至于,忘了看一看返航的路线。
渔船无声靠岸,窦长忌豪爽拿出满袋银钱,尽数交给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