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李林甫裹紧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宇文融脑袋上快被吹飞的帽子:“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被风刮跑的茅草,被风席卷着,打着弯儿地飞走。
  有的借风之力,直飘到树杈上挂起。
  有的跟着风踉跄颠簸,直至跌进溪水里头,又跟着溪水一块跑走了。
  有的更能耐些,直接迈着大步子跨过那道溪水,被石头绊住,停在那里不动了。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这是一番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截然相反的景象。】
  【而这些,都是游历蜀中的杜甫所正在经历着的。】
  所有人都觉得寒冷。
  “所以诗圣杜甫,在蜀中游历的时候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怎么毫无诗圣的样子?”
  “多少也该有个砖瓦房吧?这茅草屋也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一些。”
  “是啊,风一吹,草全没了,这房子还能住人吗?”
  “下雨可怎生是好,杜甫要淋雨了吧?”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破茅草房配不上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
  天幕有声音传来。
  “停下,快把草放下!”
  一老人拄拐跑出来,伸手对着岸边呼喊着。
  这老人大概是病了,跑不快,头发多半是白的,尽管以竹簪作髻,却也看着乱糟糟的。一身衣裳多出缝补,半截脚跟也露在外面,跑的太急,竟连鞋都没穿好。
  小溪的对岸,是一群健壮的孩子。
  他们将茅屋上被刮下来的草收拢成一小捆,抱在怀里就跑。
  老人还在无助呼喊着:“快还回来!”
  一群孩子充耳不闻,没一个听他的,收拢好茅草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老人过不去溪,深深叹息,连身影都佝偻了几分。
  他拄着拐杖,腿脚不甚利索地往草屋走。
  天边黑云翻卷,天色都暗了下来。
  如黄豆大的雨点就这样自从中砸下来。
  下雨了。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空气中的泥土气息霸道地涌入满朝文武的鼻息。
  他们真是地感受到,一场属于夏季的暴雨已然来袭了。
  可那茅屋屋顶上的草,已然被掀飞了大半啊。
  所有人心里都在担心这个拄拐的老人应当如何度过这样的雨季。
  那个头发乱糟糟,满目皱纹,腿脚不便,身上布衣还打着补丁的老人仅出现了极短的时间,但所有人都把这老人给记在心上了。
  这难道,就是诗圣杜甫?
  应当是诗圣杜甫诗作中的人物吧?
  众人都在如此怀疑。
  但天幕打消了他们的怀疑。
  【这诗是杜甫在蜀地草堂所作,诗中这个被抢了茅草的拄拐主人公,也是杜甫本人。】
  文武百官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竟然真的是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百官:为子美哐哐撞墙?夸张了夸张了
  以后百官:这是我为子美撞的墙你不行抢我的!(╬◣w◢)
  今天加起来算是万更嗷,试图伸手要一个夸夸。害羞.jpg
  最近应该是窜稀式更新,窜稀式的意思就是,每天更新次数≥1,但时间不定,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写完。
  第123章 五陵臭屁少年郎
  “这真的是诗圣吗?”
  宇文融发问。
  没人回答他。
  因为天幕那句“诗中这个被抢了茅草的拄拐主人公是杜甫本人”已经切切实实告诉所有人, 这就是杜甫。
  而宇文融这一问也并非是真的想要什么回答。
  他只是太诧异了。
  这样的杜甫形象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心中的诗圣。
  这个感觉就好像是百官们刚听到《春夜喜雨》之时的感觉。
  眼睛里看到的,和心中所想的,差距实在太大。
  所有人都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落差感。
  就好像是一个诗圣, 他生来就是不适合写咏物诗的。
  而一个诗圣,也不应当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
  “圣人,哪该是这等模样……”
  圣人, 应当是羽扇纶巾, 心系家国天下, 辅佐朝堂, 居庙堂之高为黎民百姓而忧。
  圣人怎么会是这样落魄的模样呢?
  满腹经纶,却不去参加科考吗?
  为何不去谋一官半职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呢?
  韩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针见血指出:“李……李林甫的“野无遗贤”, 遗了杜甫。”
  所有人都想起了几年前的天幕。
  这年月实在是有些久远了, 但这记忆却依旧在脑海之中。
  是啊,杜甫不是没有参加过科举,而是因为李林甫一句讨好皇帝的“野无遗贤”而落榜了。
  李林甫慢慢垂下眸。
  他知道皇帝及百官是如何期待这样一个圣人的出现,不仅是他们。
  在这样的氛围下,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好奇诗圣杜甫究竟是何模样,这一世在没有他的干扰之下, 诗圣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步入朝堂。
  李林甫心中涌上了淡淡的愧疚之意。
  不可否认, 正是因为他, 而让大唐失去了这样的人才。
  雨声噼里啪啦, 雨点重重砸下。
  而在这倾泻而下的暴雨之中, 夹杂着有规律的滴答声。
  所有人往天幕上看去。
  画面又重归草堂内。
  天已经黑暗下来了。
  老人也放下了拐杖, 半躺在塌上。
  这床榻看着并不舒适。
  衾被和褥子看着应当是用了很久, 既不软和, 也不保暖。
  仔细看还能看到棉被上撕裂的痕迹, 而这痕迹却并未来得及缝补。
  天更暗了,已渐渐到了深夜。
  老人就一直看着一个方向。
  寂静的黑夜,老人不知回忆起了怎样的往昔,眼中翻涌着数不尽的情绪。
  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那暴雨之中的滴答声,是屋顶的漏雨不断落在木盆中的声音。
  可这屋中实在有多处漏雨,而茅草屋里却并没有这样多的盆来接雨。
  这草堂本该是一方安逸的避风港,此时却像是不断漏风漏雨的筛子。
  风裹挟着数不尽的记忆,不断冲击着这个长夜难眠的老人。
  风更大了些。
  老人伸手把被子更往榻里拉了拉。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老人的榻里还有个孩子。
  而堆积在老人心中的无限情绪,在他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顺着眼眶涌出来。
  满脸褶皱沟壑,其间慢慢流着的,是老人的眼泪。
  暴雨有声而眼泪无声,老人连一声啜泣都没有,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孩子的睡容,任由一滴眼泪慢慢淌。
  “诗圣还有孩子?”
  “这……”
  这下,杜甫的形象更不想圣人了。
  他就像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塞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寻常老人。
  再平凡不过了。
  倒不是文武百官觉得诗圣不能有孩子,而是在他们的概念之中,圣人自当满心大事,此时的孩子更像是……
  【此时杜甫内心绝不是平静的,他想了很多,他会想起自己“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梦想,也会想起他连见都未见一面,而死去的小儿子。】
  【说到了杜甫的梦想,有关杜甫的一切才算刚刚开始展开。】
  张九龄将杜甫的梦想念了出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贺知章满目是慨叹:“杜甫这是想成为皇帝身边的辅佐之臣,辅佐帝王成为尧舜那样贤明的君主,使得民风厚淳而政通人和。”
  韩休赞道:“这才当是诗圣的梦想啊。”
  是啊,诗圣圣人的梦想当如是。
  这才是他们想象之中的,那个顶天立地的诗圣杜甫。
  李倩跟自己的父亲李瑛也在一同看着天幕。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这句诗像是天幕之中的那屋漏之于,点点滴滴,发着滴答声浇灌在了他的心里。
  看着天幕之中那恶劣的生活环境,李倩不由对天幕里的那个老人平增了几分钦佩。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已然在想着政通人和,民风淳厚。
  “这是何等广博的家国天下的情怀?”
  可这钦佩之中又多了一些怜意。
  也正是这样一个老人,他心怀国家之时还需忧心自己身旁的稚儿。
  人至老年却依旧住在这样一个茅草屋中,他或许此生未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年轻的皇孙在此时,生出了李唐皇室之人鲜有的共情能力。
  他怜的是草堂中的稚儿,怜的是那此生郁郁不得志的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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