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所谓于此事在他心里的态度,也无所谓是否能坐稳宰相的位置。
  他的目的不在求得原谅,他是真的想辞官了。
  李隆基沉默了。
  这个还待谋划之中的想法突然被实现了,有些令他猝不及防。
  他久久看着跪在地上的姚崇,心里怅然。
  姚崇他虽排斥异己,将宰相之权牢牢把在手里不愿让别人分走一丝一毫,也并未约束好儿子和下人。
  但他是个好宰相,开元之初,政局安定,姚崇他功不可没。
  李隆基沉默半晌,最终开口。
  “准。”
  姚崇笑了:“谢陛下。”
  天幕里的他被权力,被陛下的盛宠迷了心,晃了眼,猜错了陛下的心。
  然这最后一次,他还是猜对了。
  姚崇与李隆基心如明镜。
  但宣政殿前的众人像是脑袋套了麻布袋子。
  什么意思?
  陛下同意了?
  陛下疯了吧,那是姚崇啊?
  他没犯什么大错,罪不至此啊?
  怎么他说辞官,陛下就给同意了呢?
  【表面上,姚崇被罢免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和手下贪污,实实在在坑了他一笔,但这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李隆基什么会揪着区区一个小吏贪污的案子不放呢?因为这小吏是姚崇的人,他的目标不是这小吏,是姚崇。】
  满座哗然。
  陛下早有罢相之意!
  【姚崇担任中书令,虽然是有门下侍中与他的权力抗衡,但实际上,无论是卢怀慎还是之后的源乾曜,都无法与姚崇匹敌,他的权力在李隆基的默许下,真正达到了最大。也正是因为这最大的权力,姚崇能在开元之初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无论是治理蝗灾、整顿吏治、还是罢黜功臣、将四王放于外地以加强皇权,姚崇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不同的政策,并将政策实施到了最好。】
  【姚崇的性格使得他是那个最合适的放在开元之初,安定政局的那个宰相。三年已过,朝堂安定,李隆基羽翼渐丰,此时的□□面与李隆基最初登基的时候不同了。姚崇的性格不再适合继续担任宰相,他的历史使命到这里就已经完成了。】
  天幕说完,姚崇心中的想法更是得到印证。
  陛下早有罢相之意。
  他是刚刚猜到的。
  天幕的分析让他看的更为透彻,最了解自己的人还是自己。
  天幕说的对,他不适合继续再当这个宰相了。
  哪怕他得到了陛下的恩典,陛下心中全然无芥蒂让他继续担任这个宰相,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做一个真正意义上,为陛下招贤纳士的贤相。
  到那时,他能得一个什么名声,就难说了。
  姚崇虽心有不甘,但更多的还是坦然。
  他看着天幕,还想再听到点什么。
  不知道后世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呢?
  他排斥异己,纵容手下与儿子贪污到底还是给他的宰相之路留下了污点。
  不知道史书会怎样记载他,不知道后人会说些什么。
  姚崇心里带着忐忑。
  【如何评价姚崇呢,他纵然有错,但瑕不掩瑜。我认为百度百科的一句话已经将他摆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姚崇,与房玄龄、杜如晦、宋璟并称“唐朝四大贤相”。】
  房玄龄和杜如晦!
  那是太宗的左膀右臂啊!
  姚崇眼角泛泪。
  能得如此评价,他的仕途,他的人生,已然无憾了。
  姚崇仰头,泪眼让他看不清画面,他只觉得天幕熠熠光辉里,似是要跑出一个盛唐了。
  他是无缘得见盛唐之景,可总有人,能替他看到。
  他执掌紫微令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也到了古稀的年纪,人要服老,该是退场的时候了。
  这紫微令,该给下一个更适合拿着它的人了。
  第36章 (后续) 辞官但不回乡,任开府仪同三司
  【因时长原因, 这个视频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下个视频见。】
  天幕逐渐消失,由天幕而散发出来的可堪比白昼的光也慢慢消失了。
  宣政殿前又恢复一片黑暗。
  除了宫人点燃宫灯, 和来回行走的细小声音,宣政殿前再没别的声响。
  夜彻底深了。
  姚崇能主动选择退位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不是在天幕说过陛下已有罢相之心后提出的退位,而是在此之前提出的。
  试问将他们放在那个位置上, 他们能如此干脆吗?
  百官想了又想, 觉得还是不能的。
  连一向与姚崇不对付的张说也讷讷不说话了。
  想到日后在朝堂之上就看不到这个向来喜欢跟他斗嘴的姚崇, 他心里颇有几分不适应。
  天幕消失, 百官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下来,一夜未睡的疲倦席卷上来。
  李隆基下令散朝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出宫。
  百官手上的记满笔记的白纸轻飘飘的, 但他们总觉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开元四年十月, 姚崇正式递交辞呈。
  李隆基坐在皇位上久久看着这封辞呈,往事还有天幕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在眼前迅疾闪过。
  他最终提笔,批准了姚崇的请辞。
  虽批准了姚崇辞官,但却没有批准他回乡。
  姚崇不再是执中书令的首席宰相, 但是他是一品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级别最高的文散官, 虽是一个虚职, 但李隆基专门规定, 姚崇每五日来宫中觐见, 就朝堂政局以及当时的大事发表自己的意见, 只要是姚崇所说, 李隆基一一虚心倾听, 并择优采用。
  李隆基近些时候沉默了很多。
  人也稳重了不少。
  闲暇的时候, 他总是会想起姚崇递交辞呈的眼神, 里面有不舍,还有悔过。
  姚崇言辞恳切地同他说:“我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已然如此。天幕与我而言,来的太晚。但陛下,您尚且有挽回之机啊。”
  姚崇的一句挽回让李隆基又想起了第一个天幕。
  年份说远不远,但着实不算近了。
  天幕的内容他已然有些记不太清晰,只记得一个大概。
  但是李隆基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事后他总会想起姚崇的眼睛。
  李隆基最终召来记录当时天幕的史官,把第一次天幕所说的内容完完整整又看了一遍。
  张说在知道姚崇辞官之后,原本是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的。
  没想到姚崇是不当宰相了,但是摇身一变成了开府仪同三司。
  不仅如此,还要每五日都要来朝上发表自己的政见。
  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烟消云散,暴躁张说又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不就是辞官吗,有什么好伤感的,他张说未来何去何从命运如何尚且还不知道呢。
  不伤感了。
  张说动了动嘴皮子,感觉依旧是如往常一般利索之后放心了。
  不会说不过姚崇了。
  不过姚崇现在已然是一个闲散文官儿了,大约也不会跟他起什么冲突。
  这么想着,张说感觉心都敞亮了些,平日里不是怎么愿意去的早朝,此时都变得值得期待了起来。
  此时的汴州,倪若水在一堆公文之中忙的焦头烂额。
  工作,工作,他的心里只有工作,好好工作才能取得政绩,有了政绩才能被调去长安。
  他爱工作,他的心里只有工作。
  但倪若水不单单只是在工作,他还在等人。
  认真工作只是表象,憋着一肚子的气工作才是旁人都看不到的本质。
  倪若水愤愤把手里看完的卷宗合起来拍到案上,接着又愤愤拿起了另一个卷宗。
  那两个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败落刺史,已然被调离长安,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的那两个宦官为什么还不来?!
  长安到汴州快马加鞭不过才需要五六日的功夫,这都整整十日了,他们就是游山玩水此时才该到了!
  倪若水心中十分不爽。
  与他一起不爽的还有两个被下了死命令快马加鞭一定要提前到汴州的张公公。
  那两个混账!
  他骑马骑的屁股都快成了八块,他们倒好,真把这差事当玩儿了。
  还敢对着地方官颐气指使的,那可是倪公,天幕可是说了,要不了多久倪公就会重新回到长安,等他回去了,这两个蠢东西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这两日在汴州可是看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对倪刺史也是交口称赞。
  按照倪刺史这奋斗的劲头,又有天幕给陛下提醒,说不准能加快倪刺史回长安的进度呢。
  在倪若水和张公公二人焦灼又夹杂着愤怒的等待之中,两个宦官姗姗来到了汴州。
  二人本想在城门口抖抖威风,没想到这威风没抖成,直接被守城的官兵给拉下了马,当场逮捕。
  两个宦官现实茫然,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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