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九寿居乃金阳城内最大的古董阁,不同于拍卖场,这里的一切统统明码标价,且对所有人开放,两边算各有优劣,当然,九寿居相比拍卖场要众所周知得多,也合礼法合规矩得多,方铎搬出这说辞,便是想看眼前的女子是否对这一切敏感。
  “怕是要让世子殿下失望了。”祝杳并未多讶异,只是无奈,“藏宝阁的唯一的一把钥匙只在爹爹手上,此事我也帮不上忙。”
  方铎十分遗憾:“倒也是,安国公这主人不在,即便有了钥匙,我也不可能擅自去观赏,可惜下次再想借口来此,恐怕要被父亲发现是为了古玩而不允出门了。”
  祝杳微笑道:“岦王爷倒是与我母亲倒是相似,母亲理解不了父亲为何要砸大把的钱在古玩之上,想来只有真正看得懂之人才能领悟其中奥妙?”
  这态度有些微妙,方铎微微抬眉:“祝杳小姐此言,想来亦对古董之物有着一些见解?”
  “见解倒说不上。”
  她的笑容与莫祈君不同,莫祈君的笑总是如艳阳般热烈而直白,而祝杳不知是不是过于体虚的缘故,笑容如同水中之月,始终是淡淡的,轻轻的,似乎一触碰就要破碎了。
  “我只是觉得,古物与其他平常之物没什么不同,无外乎因为每个人对它的喜爱程度多少而差异,喜爱之人越多,价值就越高,价值越高,名气就越大,名气越大,想获得的人就越多,价值又会更高,有意思的是,想获得的人,未必就是那一批喜爱之人。”
  言谈间,祝杳伸出又细又苍白的手让下人上了茶给方铎倒上,腾腾的热气滞空,模糊一瞬两人的面容。
  方铎饮了茶,只觉身上回暖:“如此说来,我这浪费时间与财力发爱好还真有些不识好歹了。”他看上去有些懊恼,“也许当真该听父亲的话,收起虚荣心,将精力放在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世子殿下也不必这么想。”祝杳目光沉静,声音温柔,“物无所值才叫浪费,收藏古玩的亦是另一种存在形式的钱财,若是能让殿下在拥有的时间内心情愉悦,又何尝不是一种意义?”
  她的言语有让人充满力量的能力,方铎有些意外:“都说祝杳小姐久病缠身,足不出户,未料看事情的本质竟如此透彻,令我这一介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受益匪浅。”
  “世子殿下说笑了,殿下的风采金阳城中的女子时常论道,在当代青年才俊中,体术剑术样样第一的好成绩即便我鲜少出门也有所耳闻,若殿下都是粗人,那父亲只怕要是莽夫了。”
  “我如何能够与曾经的开国元老相提并论。”方铎连连摆手,又绕回先前的话头,“看起来祝杳小姐与沈夫人不同心,并不反感收藏古董一事,莫非是被安国公所带回的宝贝所打动了?”
  “也不全然如此。”
  心思被戳破,祝杳并未羞红脸,大大方方道:“父亲既然喜爱古物,用的又是他自己的钱财,没什么不能支持的,我一个闺中女子目光浅薄,看不懂老旧古董的价值与珍贵,只是对其中一些透亮的玉石移不开眼得紧。”
  方铎方要开口,她又想起什么般:“对了,有一块玉石是父亲前些日子才带回来的,看我喜欢得紧,便派工匠制成镯子赠予了我,虽然比不上其他的更贵重的宝贝,但也算得上是件古董,殿下可要瞧一瞧?”
  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方铎没有明着表现出太多的期待,那样太假了,他只是让眼中的亮光不经意展露,嘴角浮现笑意:“祝杳小姐既然如此慷慨,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丫鬟得了令,从祝杳房中取来一个四方的盒子,盒子的外表还有些许绒毛,随着清脆一声,盒子开启,祝杳取出其中的透色玉镯,递给方铎:“殿下请过目。”
  虽然在盒子开启的那一刻方铎就有了眉目,但直到接过玉镯,他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他一只手便把整个镯子抓握在手中,感受到上面还留有她淡淡的体温和香味。
  “此玉镯水头充足,色正而清透,质地细腻,抚之如脂,还真是件好东西。”他看似沉浸在镯子的精妙之中,不经意开口却是,“祝杳小姐说安国公前些日子才带回来,难不成他经常外出采买珍宝吗?我记得九寿阁好像一个月才进一次货,安国公莫不是将阁中的东西都搬空了?”
  “没有的事。”祝杳掩唇而笑,“父亲说过,九寿阁买得越多,挂名就在越前头,他可不想高调地示众。”
  “哦?如此说来,还有在九寿阁以外的地方能够得到古董了?”
  “具体何处我也不太清楚。”祝杳实诚得很,“只知晓父亲总要大晚上才出门,想来应该是个夜间才开设的场所吧。”
  方铎嘴角幅度上扬,笑得无比自然:“有祝杳小姐这句话,我下回再怎么说也一定要再来一趟,让安国公带着我去开一开眼界。”
  “世子殿下若是有意,不若今夜父亲一回来,我就告知他,让他到时候去金阳城把殿下带出门如何?”
  “不麻烦祝杳小姐。”方铎面不改色,避重就轻,“此事到底是我与安国公之间的心照不宣,祝杳小姐若参与进来,只怕是要惹得安国公不快,祝杳小姐只需告知我今日来访即可。”
  “世子殿下思虑周全,祝杳受教了。”
  还回玉镯,方铎打趣儿般问:“说起来,安国公就没想带祝杳小姐一道去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吗?”
  “殿下说笑了,女儿家的,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屋里头,到外头乱跑成何体统?”祝杳说着咳嗽两声,“何况我这身子骨,殿下或许不清楚,稍微走远些的路,都会喘不过气来,父亲带我出行也不甚方便,就连好不容易去一趟金阳取药,都要做好十足的准备。”
  祝杳所提患病一事不偏不倚正中方铎下怀。
  从那日莫祈君对于祝昌的表现发生之后,他就认定他们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又想起她与祝杳眼睛颜色几乎一致的事,便大胆猜测三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只是个中情形究竟为何,他百思不得其解,眼下正是旁敲侧击的好时机,或许有机会知晓莫祈君对祝昌的恐惧来源。
  “祝杳小姐的病我也听说了,据说一开始连坐起身都困难,也不免好奇,安国公是从何处找来的秘方良药,才将祝姑娘的身子养得好起来的?”
  “我也不知,最初我的病重得几乎活不成,之后有一天,父亲忽然告诉我有救命的办法了。”
  不知是不是方铎的错觉,祝杳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悲哀,又很快被她隐藏好:“他说是从神棍那儿得来一种偏方,那药与我平常喝的都不大相同,也不是说有多苦,就是很怪,第一碗我甚至咽不下去,可父亲说一定要喝,每天都得喝,我喝到想吐也不敢吐,结果后来身子真的就一天天好起来了。”
  从神棍处获得的偏方能救命,这种说法听上去更像一种借口。
  方铎不自觉出口:“祝杳小姐的隐疾,可与眼睛有关?”
  “殿下何故有此一问?”
  “只是觉得青色眼睛实
  在是少见,有些好奇。“说完之后方铎也意识到这或许涉及姑娘家的隐私,立即道,“是我冒昧了,祝杳小姐若是不便,不必与我多说。”
  沉默良久,祝杳缓缓道:“世子殿下若实在想知道,我可以告之,可请殿下务必不要与他人相告。”
  不可说的痛楚方铎岂会不明,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祝杳小姐放心,我绝不透露半字。”
  “我的眼睛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因为喝药而变了色。”祝杳轻声说。
  第67章 终有一别方铎喘不过气来,抿着唇将她……
  瞳色改变。
  方铎眉头紧锁。
  这事也与小七如出一辙。
  “喝药为何会使眼睛变色?”
  “或许是药三分毒,而这副药的药性又过于强烈导致的吧。”
  得了回答,方铎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难道小七也身患同样的病症,服下同样的药?说要前往拍卖场找东西,其实就是在找她所需的药?所以拍卖场中的名贵物品只是幌子,真正的值得需求的是罕见药材甚至是灵丹妙药?
  那小七所恐惧的又是什么呢?
  方铎总觉得自己漏了最关键的一环,是光靠干想想不出来,而必须有案例储备的。
  “所饮偏方的同时,祝杳小姐可还需要进行什么事情?”
  祝杳一愣:“世子殿下的问题我有些不明白了,可否告知得具体一些?”
  凡是涉及莫祈君的事,方铎便有些关心则乱,竟然不加修饰地问道:“比如某种仪式?”
  好在祝杳根本没有细想各种缘由,只是在他紧盯之下喃喃道:“没有吧?喝药为何要进行什么仪式?”
  她眼中的茫然却让方铎有了猜测,接着引导:“某种会令人心生恐惧的仪式,比如需要你去接触某些东西,或者让你沉浸在某些环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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