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做好了他回嘴诸如“与你何干”的准备,没想到他来了句:“我何时说厌恶你?”
愣了瞬息,莫祈君随即点头道:“对,你是没说,你一个‘人’怎么会和我这个‘傀人’较劲,多伤你自己的份啊?你只是在用一举一动遵循你的内心。”
“我的内心?”
他兀地驻足,她停顿不及,鼻尖撞在他的背上,听见他问,“你能
看懂我的内心?”
她揉着发红的鼻梁后退半步,呼吸避开他侵袭而来的气息。
“何止能看懂?”她勾唇一哂,索性不再委婉,唇齿锐利,“原来我以为你是个嘴硬心软的,现在我发现,错了,你这个人,在‘体面’二字上做得滴水不露,落在身旁人眼里都是好印象,实际擅长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予人的三分暖里藏着七分寒,伤起人来一点不手软。”
她说得尽兴,下一刻却被他压着腕骨扣在墙上:“是啊,在你眼中,谁都比不上方铎。”他的嗓音中淬着寒潭深处的碎冰,“是不是后悔没有和他一同待在屋中亲密无间地谈笑风生,偏生不得不与我这个虚伪之人共同行走在看不到尽头的死路上?”
言辞间不仅限于当下事件本身,莫祈君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是在说你吗,怎么就扯到初六了?与他何干?”
“方铎和你是一路人。”林疏昀轻笑起来,指腹无意识来回摩挲她的手腕,眼中居然有一些妒意。
“他在你心里永远是正向的,因为你们的内心都是轻松的,不会被事物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知晓你的所有喜好,你亦清楚他的一切,你们之间容不下其他,外人又何必凑上去掺和一脚?”
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胸膛闯动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说我和你不是同路,把初六当自己人,却把你当外人?”
他们的目光相交,林疏昀嗤道:“口口声声说我的内心如何,不过是你主观的自以为是。”
不需要正面回复,莫祈君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答案——那比一切言语更加直观。
青丝落下几缕,胸中无端冒起一团火,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明明觉得可能性不大却又偏偏十分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猜测,她极怒反笑:“你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行。”
“不是同路人,那我们从相遇到如今同行的这些道路都算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与共,在你眼里只是唱戏吗?还有我那么多次的真心待你,将你当作一家人,你难道看不出来?”
这类话语她从未说过,只因觉得没必要,一切尽在不言中,懂的人自会懂,可他沉默的样子让她觉得真心喂了狗,嘴角是上扬的,手是却紧攒的。
“若我当你是外人,何必因为害怕你昏迷不醒而心焦到流泪?若我当你是外人,何必因为年节能够与你一同包饺子,一同放烟花而开心?若我当你是外人,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你的难听话语?”莫祈君挣开束缚,最后一句话不再带着温度,“别拿我怕死说事,这些行为,和我需要你的血液,没有半点关系。”
耳中回荡着她的言语,望着被甩开的手,林疏昀指尖微颤。
当初知晓方铎没有死后,他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告诉自己,那是可能会失去所有物独有权利的危机感,为此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莫祈君只是一个傀人,只是一件工具,然而不管怎么自我暗示,看见她与方铎粘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无比刺眼。
他想,他果然只是一个跳板,她从来都不会为他而留下,她追求的始终不曾改变,她对他表现出来的一切温存,不过是讨好他的手段,一种日后能够离开得更顺利的手段。
可说起来容易,他又何尝看不出她是在真心交付诚挚情感?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言语,一切都是那么纯净动人,不管他如何刻意去忽视所见所闻,如何反复去肯定所思所想,总有逃不掉的时候。
比如当下。
理性在告诉他,什么都不该说,更什么都不该做,不必要的情感早就应该及时止损了,如今正处在正道上,只需要稳步前进就能达到理想中的彼岸。
然而她眼中的鲜明到要溢出的失望让他感到了不安。
不算强烈,甚至不过数以万计奔流中的毛毛一点,一眨眼的功夫便能消散。
他却不假思索地拉住了她。
这个行为同样在莫祈君的意料之外,但看着被抓握住的手,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眸等待他开口。
可他喉结微动,唇却未动分毫,余留无尽的沉默。
倒也能预想到。
她把他的心思摸了个五六分,但他的不愿承认,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平声道:“放手吧。”
“有什么事边走边说,再耗下去得等猴年马月才能出去。”
言毕,她没有用力。
一知他审时度势,不会做出不必要的拉扯,二知他们间不需要表达太多,有时一个眼神便能互相配合。
心中平静后,她抬腿欲走。
没曾想面前的手并未放开,反而由她的腕部滑至掌心,尔后牵住了。
莫祈君十足诧异了,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烛光将对方的大半身倒映在眼中,明亮从他,顺着他们相连的手,无形地流淌回她的身上,不论怎么揉眼睛,还是相同的画面。
记忆里他们从来都是拉着手腕行事,唯一一回这样牵着手,是为了逃避追兵不得不跳下山崖,在那个情况紧急的时刻,哪里顾得上拉手还是拉腕,别分开了才是关键。
可此刻他们并不危急,甚至不去联系前后发生的状况,只看眼下还有种长路漫步的惬意。
莫祈君有些茫然了:“现在什么都没有吧?”
林疏昀:“嗯。”
他的坦然让她有种是她反应过度的自我怀疑。
到底不好明说,又暗示道:“我不会落下的。”
不晓得林疏昀听没听懂,依旧淡定:“嗯。”
在她眼皮子底下,应答两声后的林疏昀,不主动放开,反倒把手牵得更紧了。
她脑中空白,迟钝地思索着自己是哪一步没有跟上他的思路,居然没功夫去想要不要挣脱了。
如此诡异的和谐存续在快步朝前间,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什么?”她一头雾水。
“与你一同包饺子,放烟花,我和你一样。”
他的声音传来:“是喜悦的。”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如羽毛一般钻进耳朵,柔软地来回拨动,弄得脑袋软绵绵的。
“好奇怪。”
莫祈君在心里自言自语,“怎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心情雀跃起来了?”
或许是他这段时日里基本没说过什么好话,随便一张口都是在拿刀子扎她的心,故而这么正常的言论就显得弥足珍贵,或许是他这样嘴硬的人能说出这般的言论已是难得,还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更是意想不到。
她让自己相信了这个理由,一声不吭当他作耳旁风,除了嘴角克制不住上扬,其他都表现得很好。
“这情有可原。”
脑子里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没头没脑的话:“因为笑一笑,十年少,和林翊没有半点儿关系。”
第66章 祝家小姐“我的眼睛并非天生如此,而……
拍卖场一行,林疏昀与莫祈君不光取得了至火之物,还完好无损地走出了古墓,单从这件事看算是圆满成功,可若纵观全局,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带出的拍卖场场主从朗和秘术师姜修玲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信息,无疑给方铎指了条明路,他做了些准备想要深入探查拍卖场,然而从朗动作很快,不久便对外宣称拍卖场因不可抗力要关闭一段时间,调查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转眼又陷入了困境。
既然顺着进行不了,他便启用反向思路,从失踪人员那里着手调查,果然发现有不少人曾经进出过拍卖场,再连接起这些人的人际关系网,找到了几位处在关系网中间人,其中一位正好是近些时日三番两次有联系的人。
安国公。
想起先前莫祈君对于祝昌态度的反常,方铎寻了个理由快马加鞭离开金阳,突击拜访安国公府。
只是没想到祝昌不在家,出面迎他的是不久前太后宫里见过的祝杳。
“不赶巧,父亲前脚才出的门,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世子殿下恐怕得改日再来了。”
祝杳说话的语调与那一日在太后殿中没有多大差别,软绵,轻声,细语,一听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当初他在帘后没有看清她太多的脸部细节,眼下一瞧的的确确扶风弱柳,连妆容都淡到几乎没有,只有那双与面容格格不入的艳绿色眼睛十分鲜明。
要找的韩昌虽然不在,但是身
为他的女儿,想来是能探一探口风的。
心念电转间,方铎叹了口气道:“此番前来也并非什么要事,只是前些日子我迷上了古玩,想要入手些有价值的,可父亲认为我这是不务正业,不许我去九寿居采买,又听闻与父亲熟识的安国公藏宝颇丰,特想来与安国公商量一番,如何说服父亲同意,顺便也来一饱眼福安国公处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