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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不醒 第85节

  爷爷局促地搓了搓手,突然从背后拿出什么来递到他面前。
  陈乐酩垂下眸看,居然是一桶热气腾腾的海鲜泡面。
  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今天没钓到什么海鲜,就给你放了点虾和北极贝。”
  小少爷最爱往泡面里放这两样,他还记得。
  陈乐酩没接,愣愣地望着那桶面。
  良久,他问爷爷:“为什么给我这个。”
  爷爷拧着眉头支吾半天,还是说了实话。
  “他交代过我,如果哪天看到你一个人来海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给你泡个泡面,你吃饱后心情会好一点。”
  陈乐酩的睫毛颤了一下。
  伸手把泡面接过来。
  小时候每次心情不好,他都会藏进猫咪号里躲起来。
  现在没办法进去躲着,他就坐在外面看。
  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唯一不变的就是,哥哥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即便自己找不到,也会让别人帮忙找。
  陈乐酩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伟大的神仙发明出的“哥哥”。
  哥哥,哥哥……
  这么平常的一个称呼,这么普通的两个字,因为余醉,生生变成了两颗刺进他头骨中、刺进他灵魂里、从生到死禁锢他一辈子的铁钉。
  哥哥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无声无息又无微不至地落进他人生中每一道干涸的沟壑。
  他找不到不爱他哥的理由,可他的爱却给他哥带去了无尽的伤害。
  “爷爷,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陈乐酩看着爷爷请求。
  爷爷做不了主,回到值班室,拿起搁在桌上的接通中的电话,问了一样的问题。
  “能不能给他一根烟?”
  对面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传来余醉沙哑的声音:“他还在哭吗?”
  “不哭了,瞧着是吐过,吐出来的东西里有血。”
  余醉攥着手机,从唇缝里挤出一口气,“……给他吧。”
  车里没开灯,汪阳也没说话。
  余醉隔着前挡风玻璃看岸边那团蜷缩起来的影子,快要被浓重的夜色和大雪吞没。
  十四年了,他从没舍得让弟弟像今天这么难过。
  说好只让他疼一回,但好像要疼五六七八回。
  汪阳也点了根烟,降下车窗,让海风吹进来。
  “你就让他自己在那儿哭啊?”
  余醉没作声,几分钟后,他弯下腰,像陈乐酩那样把自己蜷缩起来。
  汪阳骂了声操。
  他想爱这种东西可真是恐怖。
  无形无色,看不到摸不着,却能轻而易举要掉人半条命。
  两个人如果爱到这种地步,是不是注定会是个无人生还的下场。
  他们的世界太狭隘了。
  狭隘到只有彼此,彼此扮演着彼此生命中的所有角色。
  哥哥,弟弟,父母,孩子,朋友,爱人。
  所有世俗意义上的亲密身份,对他们来说都是同一个人。
  一种关系崩断了,还有另一种关系存续下去。
  他也曾不解,余醉对陈乐酩到底是亲情还是爱?
  后来慢慢明白,这两者压根不能分割。
  上天注定他们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超脱血缘和年龄之外的羁绊,是以爱为名立下毒誓的咒语。
  黑暗中亮起一簇橙红的火光。
  陈乐酩嘴里叼着烟,一手挡着风,按下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跳动的火焰在他眼底稍纵即逝,火光映在他肉感的脸上有种不同寻常的冷艳。
  他低头吐了口烟,又被风吹回到脸上。
  白雾弥散在那双哭红的眼上,他皱着眉呛了一声,歪头继续去咬。
  他很少抽烟。
  能抽但是不喜欢,甚至还有点怕,刻在骨子里的那种怕。
  十八岁刚过半的时候,他曾闹过一次失踪。
  两天一夜,回来就学会了抽烟。
  当他在哥哥面前堂而皇之地吞云吐雾,用一种挑衅的姿态一根接一根抽个不停的时候。
  余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问他跟谁学的。
  他说朋友。
  余醉又问哪个朋友。
  陈乐酩抿了抿唇,不知道那根筋搭错,连日来的委屈和不甘齐齐涌上心头,脖子一哽气愤地吼道:“用不着你管,你不爱我,总有别人爱我!”
  余醉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
  “你这几天都和他在一起?”
  “你们做了什么?”
  陈乐酩继续胡说八道:“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做了好几次!”
  余醉点头,说好,一连说了好几声好,问他那个人是谁。
  陈乐酩不招。
  他以为哥哥会给自己一巴掌,结果没有,他对待任何人都是平静的,即便面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稀里糊涂地和别人上床都是平静的。
  这种平静让陈乐酩绝望。
  “你一点都不生气吗?即便我做了这样的事?你都无所谓吗?”
  烟还夹在他指间,马上要烧到手了。
  他们家没人抽烟,没有烟灰缸。
  余醉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命令陈乐酩:“熄了。”
  他很少对弟弟下命令,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
  这意味着他一旦下了陈乐酩必须立刻马上去做。
  但陈乐酩就是不动,死犟。
  别过脸不听话也不吭声。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天到底哪来的胆子敢在哥哥面前那么作死。
  余醉依旧没发火,甚至好言相劝:“kitty,别等我去帮你熄。”
  陈乐酩满不在意地嗤笑一声。
  一声还没笑完,余醉掰开他的嘴抠出那根烟扔进杯子里,然后拿出一张纸一根笔,摔在他面前时纸边划破空气“啪”地一声。
  “我给你五分钟,把这两天和你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写下来,他们和你做过什么,也写下来。”
  短暂的愣神之后,陈乐酩恼羞成怒:“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家长,我必须知道我的孩子和人鬼混时都做了什么,如果对方有性病,我要第一时间带你去打阻断药。”
  陈乐酩听到那句话时觉得特别荒谬,甚至想笑。
  “哥哥,你可真冷静,你一点都不生气吗?听到我和别人上床你第一反应是带我去打针?”
  余醉看都没看他:“还有两分钟,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无关的话。”
  “那到底什么才算有关——”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余醉绑上了。
  那张纸被揉成团狠狠塞进他嘴里,余醉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绑住他双手。
  解决一件事的办法有很多,余醉向来都用最快的那种。
  他把陈乐酩打横抱起放到车上,带着十几号人开到某家会所。
  刚说明来意,对方就交给他一份这两天和陈乐酩一起进出的人员名单。
  陈乐酩被丢在车上,半躺在哥哥脚边,嘴巴被塞着,手脚被捆着,余醉把名单拿到他眼前。
  “最后一次,告诉我是谁。”
  陈乐酩咬着牙拒不认错,猫似的圆眼睛瞪得通红。
  余醉拿那张纸抽了他一巴掌。
  “那就从第一个开始。”
  他找到名单上第一个人的住址,直接把车开到人家门口。
  汪阳下去确认,回来报告:“人在家,怎么做?”
  余醉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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