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不醒 第84节
他忽然想到和哥哥决裂那天晚上。
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但有一幕却像被刀刻进脑子一般清晰深刻。
他闯进办公室时,哥哥正在帮他挑新买的花种。
那一批花种是他从花卉市场淘来的,质量良莠不齐,种之前要先挑一挑,把坏的挑出去。
这是精细活,他没耐心干,就耍赖让哥哥来挑。
哥哥挑了很久才挑好一瓶,珍惜得不行,看到他进来双手举着给他。
他上去就把瓶子砸了。
那时哥哥脸上的表情是那么错愕。
其实那个时候,哥哥是不想结婚的吧。
不想和他结婚,对他也不是那种爱,但因为他想要,所以就能委曲求全,连自己的婚姻都能献给他,连挑花种这样的小事都会仔仔细细地帮他做好。
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呢?
陈乐酩在心里质问自己。
为什么不给哥哥解释的机会?为什么要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为什么求而不得就以死相逼?
不管怎么样,哥哥都是哥哥呀。
不管是哪种爱,他们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不是吗。
他做出那些伤害报复行为时,就好像中邪了一样,好像他伤害的只是一个叫余醉的无关紧要的男人,完全忘记了这个人身体里藏着的,是小小的、受尽苦楚支离破碎的哥哥的灵魂。
在他绝望崩溃怎么都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肯施舍给他一点真正的爱时,哥哥是不是也想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不愿意的事,为什么非逼我去做……
我挑了很久的种子,为什么说砸了就砸了……
小时候说变成鬼都要保护我不要摔疼的人,为什么长大后无所不用其极地让我疼呢……
陈乐酩自虐似的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想出个答案。
余醉一直在对面看着他,缄默不言。
离开太平公馆之后,陈乐酩给劳拉打了个电话。
“劳拉姐姐,你下班了吗?”
“刚要下,怎么了?”
“我受伤了,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他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了,给劳拉发了个定位。
脸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他用手把口子又扯大一些。
劳拉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满脸是血还在哗哗流个不停的场面,吓得够呛,赶紧让他上车去医院。
陈乐酩不去,说怕疼,让劳拉去药店帮他买点药回来擦擦就行。
劳拉拗不过他,又急,只好下车去找药店。
她走了,她的电脑还在车上。
陈乐酩本来没报希望。
劳拉过来可能不带电脑,就是带了上面也不一定有他需要的东西,就是有他也不一定能打开。
但事实证明,他今天的运气真的很好。
开机秘密是劳拉的生日,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隐藏加密文件。
密码还是六位数,但不是劳拉的生日。
如果这份文件和他们有关……他试了下哥哥的生日,不对。
自己的生日,也不对。
他突发奇想,试了下自己坠海那天,对了。
文件打开,里面有十几个视频,标题分别是余醉就诊记录一二三四五……
光这几个字都让他心里疼得难受。
扭头在胳膊上用力蹭了下脸,他把视频拷进自己带的u盘。
作者有话说
猫猫想要猫猫就要得到,所以咪既会成功又会挨抽!
第50章 有效惩罚
风停了,黑压压的夜幕倒扣在每个无家可归的人头上。
汹涌的海浪拍向岸边,浪花退后,露出石墩上用红油漆写的“迷路海码头”的字样。
陈乐酩枯坐在岸边,呆呆地望着猫咪号的方向。
那边没有灯光,但船身上躺着一层死掉的雪。
枫岛的整个冬天都在下雪。
雪花落在陈乐酩身上。
晚风吹进骨缝。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冷。
四周静悄悄的,夜色很暗,只有放在旁边的手机亮着惨白的光。
余醉问诊记录,二十三个视频。
他全看完了。
原来心痛到恨不得立刻死掉是这种感觉。
他关上手机,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了。
黑暗中,他单薄的身体在发抖,两条腿控制不住地颠颤,他试图用手按住,可手指抽筋似的痉挛,怎么都使不上力气,脚边淌着一大滩混着血丝的呕吐物。
他就像疯了一样,一会儿面无表情,一会儿泪流满面,一会儿下死手抽自己巴掌,一会儿又把脸埋进膝盖里歇斯底里地尖叫。
脸上刚包好的伤口再一次豁开,血浸透纱布。
他耳边一遍遍响起哥哥割舌头时的惨叫,眼前一遍遍播放哥哥绝望的脸。
“病人存在严重的自毁倾向。”
“病人有过多次自残行为。”
“病人已经对镇定剂产生抗药性,再用下去会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损伤。”
劳拉指挥汪阳和秦文用束缚带把他哥哥捆在床上,给他戴上狗戴的止咬嘴笼,那么粗的针头数不清多少次地扎进他血管里,把他从双目暴凸的失控状态拉回来。
镇定剂失效后,甚至用过一次电击。
他亲眼看到哥哥被电击后上身猛地弹起来,再重重落下去,人终于恢复理智的同时,整张脸上都是暴起的青筋,裤子被浸湿一团。
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啊,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能这么对他哥哥……
陈乐酩受不了了,活不下去了,心口疼得快要死了。
好几次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死了才好。
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不用看了。
但是不是他不看,那些事就不存在了,就没发生过了。
时间并不能冲淡一切。
事实证明,时间狗屁都冲淡不了。
视频里劳拉多次问他哥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舌头,哥哥神志不清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被电击后浑浑噩噩地瘫在床上,破碎的眼睛望着虚空,满是自己折腾出来的疮口的手虚虚地抬起来,抚摸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人影,问:“kitty,你就这么恨哥哥吗?”
“哥哥知道错了,哥哥改好不好……”
陈乐酩捂着剧痛的胸口,咽下一大口带血的唾沫。
无声的泪水汇成一片海,他是溺死在海里的一头鲸。
“乐乐,乐乐?”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又叫了他多久。
陈乐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空洞的视线挪到他身上。
是码头徐爷爷。
以前猫咪号的大厨,给他们哥俩做了很多年饭,后来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下海,又不愿意就这么退休,哥哥就让他回到陆地,守着他们的码头。
那次夜钓守在值班室的老爷爷就是他。
爷爷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
陈乐酩不说话,没反应。
爷爷又问:“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和爷爷说。”
陈乐酩依旧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