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上次?”蒋昭南似乎抓住了关键,急忙问,“上次他发病是什么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经常性地陷入梦魇吗?”
  “嘶—”段远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貌似是好几年前了,那个时候祁哥得了很多奖,但却总是不开心,经常一个人在录音室待很久。”
  “我是有一次半夜的时候接到了他给我打的电话,在电话那头他一直喊“救救我”、“救救我”,把我都快吓死了。”
  “为了怕出事,我立刻就报了警,等警察帮忙把门撬开的时候,我才发现祁哥已经倒在了地上,周围全是喝空的酒瓶。”
  “酒瓶?”蒋昭南紧张地攥起了拳头,他问,“然后呢?”
  “然后送医院了啊。”段远回忆道,“他那段时间喝了太多酒,尤其晕倒那天晚上,直接急性酒精中毒了。”
  “医院给他洗了胃,人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每天都梦魇,医生开了药怎么都喂不进去。”
  “最后还是好几个护士把他按住强行灌了进去。”
  蒋昭南越听越心疼,心里只恨怎么没早点认识祁砚知,这样说不定他遭的罪也不会这么多。
  一时间,脑子里那股烦躁的劲儿上来,蒋昭南突然就很想抽烟。
  但他也知道,祁砚知不喜欢他抽烟,于是蒋昭南只得从口袋里掏出祁砚知前几天送的棒棒糖,“嘎嘣”几下嚼了起来。
  “之后呢?”蒋昭南问。
  “之后……”段远挠了挠后脑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后祁哥就出院了。”
  “出院?!”蒋昭南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好了吗他就出院?出的哪门子院啊?!”
  “病人都这样了,医院不管吗?!”
  “医生呢,医生也不管吗?!”
  段远知道蒋昭南很生气,但就算再气也改变不了当年的事情,于是段远尽量显得平静地说,
  “那个时候祁哥稍微清醒一点就要求离开医院,我们当时所有人都在劝他。”
  “但没用。”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祁哥会对医院有那么大的敌意。”
  “所以你们就让他回去了?”
  “一个人?”
  事情已经离谱到蒋昭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段远知道蒋昭南肯定误会了,不禁赶紧解释道,
  “不是一个人,那会儿是我陪祁哥回的家。”
  “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但是胃溃疡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所幸不急着做手术,医院同意先保守治疗,可以开完药回家观察情况。”
  “然而事实上,比起身体上的疾病,祁哥精神上的问题显然要严重很多。”
  段远垂下了目光,语气沉沉地说,“祁哥拒绝服用那些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
  “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又大吵大闹,但更多时候……”
  “他会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疑惑地、呆滞地,在窗户前静坐一整天。”
  静坐一整天。
  会在想什么呢?
  蒋昭南不知道,因为此时此刻他只能不忍地问,
  “医生怎么说?”
  听到这个问题,段远更是不禁苦笑道,“医生说,不排除祁哥有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但他不去医院,也不让医生来家里。”
  “没有经过专业的检查,医生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过好在,祁哥虽然不吃抗抑郁的药物,但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创作。”
  “于是他开始强行调整作息,学着做饭转移注意力,同时也通过锻炼慢慢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除了……”段远有些欲言又止。
  “除了什么?”蒋昭南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除了失眠,非常严重的失眠。”段远认真道。
  “几乎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旦做梦又会醒不来。”
  “这个时候祁哥会选择疯狂地创作,可头脑不清醒,意识不稳定,写出来的歌词或者曲子几乎统统都变成了废稿。”
  “有段时间,他录音室的地上快铺满了全是褶皱的废纸,一连换了五六个垃圾桶才勉强够用。”
  垃圾桶?
  蒋昭南立刻想起了他当时在录音室里看到的东西。
  所以,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蒋昭南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很久,段远明白他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于是等了一会儿后,又沉重地开口道,
  “蒋总,你仔细看过祁哥的药箱吗?”
  蒋昭南愣了一下,认真道,“前天拿药的时候大概翻过一下,基本都是治疗精神疾病一类的药物。”
  “怎么了吗?”蒋昭南不解。
  段远闻言则是苦涩地笑了一下,叹着气问,“里面是不是有好几盒布洛芬?”
  蒋昭南思索了一下,肯定地说,“有。”
  “那就对了。”段远笑得更苦涩了,低声说,“不用怀疑,里面装的全是安眠药。”
  “安眠药?!”蒋昭南完全不敢置信,疑惑道,“他到现在还失眠吗?”
  “是的。”段远把手机拿近了些,轻声地说,“可能会比以前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蒋昭南的眸子颤了颤,似乎有些无法接受,“砚知他明明……明明总是催我睡觉,”
  “而且他平时的作息很规律,经常一到凌晨就犯困。”
  段远听罢深深吸了口气,虽然无情,但还是不得不真诚地拆穿道,
  “对不起蒋总,祁哥犯困几乎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吃了药。”
  “要么就是装的。”
  “如果他经常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会更倾向于是后者。”
  “为什么那么肯定?”浅褐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心痛和担忧。
  “因为……”段远犹豫了一下,慢慢解释道,“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祁哥真的很会演戏,要不是他不喜欢露脸,不然当演员的话说不定也能大火。”
  “比如,我见过他发病,也见过他假装‘正常’的样子。”
  说到这儿,段远缓缓闭上了眼睛,“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他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疼’,哭过之后开始笑,笑完了又继续哭,反反复复被情绪、被幻觉、被回忆,不断折磨。”
  “有天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在拿头撞墙,他说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很吵,吵得受不了。”
  “所以他想把自己撞晕,晕过去就听不见了。”
  “我当时吓坏了,拉着他不准撞,祁哥听不进去,求我给他酒,让他把自己喝晕。”
  “但他当时胃都成那样了,我怎么可能会给他。”
  “可是……他说他脑袋快炸开了,眼前都是重影,耳边又全是噪音。”
  “如果不晕过去的话,他宁愿去死。”
  “……死?”
  蒋昭南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指尖不受控地颤了颤,他问,“后来呢?”
  段远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得不能再浅的笑,平静道,“我给了他药。”
  “安眠药,保证他不会做梦,但也不会醒来。”
  “一直到现在?”蒋昭南的心脏开始渐渐刺痛起来,嘴里不停呢喃,“难道,他一直没断过?”
  “这我不知道。”段远认真道,“祁哥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得靠药物才能入眠,但也并不绝对。”
  “这几年他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说不定没有以前那么依赖安眠药了。”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蒋昭南眼里蓄满了哀伤与不解,他说,“长期这么没节制地服用安眠药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没想过……”
  蒋昭南突然就不敢猜下去了。
  因为到现在他都不敢回想到家那天,祁砚知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副安静而又惨白的模样。
  没开玩笑,那一刻,蒋昭南感觉自己如坠冰窖,
  就好像全身的鲜血被彻底地凝固了。
  同时也是在那一个瞬间,蒋昭南这才发现,
  他是有多么害怕祁砚知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
  不敢想,一想就心绞痛。
  段远大概也猜得到此刻蒋昭南的心情到底有多糟,但他没有办法,只能试着轻声安慰道,
  “或许祁哥不说也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毕竟他那么爱你,肯定也不想你为他操心。”
  段远的安慰效果只能说是微乎其微,可蒋昭南也明白,现在他必须打起精神,不能在祁砚知好起来前,他先倒下去了。
  于是蒋昭南深吸了口气,慢慢握紧手机,认真问道,“段远,砚知当时是怎么好起来的?”
  段远闻言不禁怔了一下,脑子思索了好一会儿说,“祁哥那次病了大概三个多月,真正完全好起来差不多花了半年时间。”
  “如果要说怎么好起来的,我感觉是后期祁哥愿意吃药了,虽然还是不去医院,但至少也开始听医生的话,慢慢试着接受治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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