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大西北从种子开始 第69节
透过风沙,郭阳能朦胧的看到房屋的形状。
庄正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双狡黠的眼睛,赞叹的说道:「老哥,这地方环境还真是恶劣,真心佩服你能坚持栽了这麽多年的树。」
陆汉斌默默地注视着沙漠,心想,这就是以后要面对的工作环境吗?
「青土湖?这里以前是个湖泊吗?」
张竞手中的摄影机一刻也没停歇过,透过镜头,大多时候看到的都是黄蒙蒙的一片,青土湖,看起来确实像装土的湖泊。
郭山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记不住了,父亲说在我很小的时候,青土湖还是有水的,大约在57年时,青土湖就完全乾涸了,从那以后,两大沙漠逐渐合拢,老人们还经常调侃说两大沙漠要握手了。」
「这…这还真是生态灾难啊。」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两大沙漠在这里已经融为一体了。
陆汉斌猜测道:「那一阶段正是国内人口快速增长的阶段,经济发展,农田无序开荒导致水资源的负担太重了。」
郭山满脸沮丧,心里有无奈,也有负罪感。
「世世代代,民勤人从未停止过与两大沙漠的风沙抗争。几十年的时间里,每年县里都会组织群众义务压沙,埋压麦草方格,栽植梭梭。」
「但沙尘依然让人不寒而栗,沙尘暴时有发生,一旦发生特大沙尘暴,村里的庄稼更是全毁完了。」
郭阳看着大哥惆怅的样子,说起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人口增长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几人都看向了郭阳。
「青土湖原名潴野泽丶百亭海,在古代的文书里曾记载『碧波万顷,水天一色』,也有大禹治水到潴野泽才大功告成的传说。西汉时最大水深曾超过60m,水域面积仅次于青海湖。」
「此后的千年时间里,上游来水减少,以及大面积移民,开荒,战争,农业开发,导致湖面逐渐萎缩。」
郭阳顿了顿,看向了大哥郭山。
「但最主要的还是50年代修建的红崖山水库,以及更上游的西营丶南营丶黄羊丶杂木等水库的修建,使石羊河下游完全断流,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陆汉斌很快明白了过来,叹息道:「修建红崖山水库还真是后患无穷啊。」
「民勤东西都是茫茫沙漠,中间又有无数沙窝,洪涝灾害无从谈起。只要疏通河渠,有多少水也不会成灾,只会是绿洲更绿,草场更旺,六畜肥壮。」
「民勤自古就是农牧并举,当农业受灾时,广大的牧区有辽阔丰盛的草场,有骆驼牛羊的补偿。」
「修水库完全没必要。」
说着说着,陆汉斌意识到了什麽,沉默不言。
他喜欢研究历史,结合当时的背景,并不难推测修水库的原因。
陆汉斌猜测,当时反对修水库的有识之士肯定不会少。
经历了千辛万苦,水库终于修成了。
有了水库,控制了水的人们,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扩大耕地丶旱涝无忧地高产稳产了。
但短暂地获利后,是长久的遗患。
河流断流,超采地下水,植被枯死,草场退化,流沙四起。
就连民勤人精心维护上了百年的「柴湾」也枯死退化,农田直接暴露在风沙口下,连接着流沙遍野的沙海。
陆汉斌看着近在咫尺的沙漠,无法想像千年前苏武牧羊时的场景。
郭阳深深的看了眼陆汉斌。
思维敏捷,学的是农业,又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也难怪能迅速的推测出修水库的弊端了。
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转身看向大哥郭山。
「有些东西并不是普通百姓的错,大哥不用感到愧疚。」
郭山也早已愣在了原地,其实他并不是很关心青土湖是怎麽消失的。
但听到这里曾经是碧波万顷丶水天一色丶草长牛羊的模样,他竭力的想像着,但脑海里出现的却始终是挥之不去的黄沙。
泪水忍不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想像不出来。」
郭阳抱了抱大哥肩膀。
「没事,大哥。我们再让他变回曾经碧波万顷丶水天一色的模样!」
庄正捂着帽子的手也松开了,连连点头。
「对,老哥。我们可以和政府沟通,从红崖山水库引水过来。」
陆汉斌悠悠的说道:「红崖山水库也快被沙尘填满了。」
第82章 触动
庄正不敢置信,仅露出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陆汉斌。
前几天他在县里还看过红崖山水库的资料,水库位于两大沙漠之间,号称「亚洲第一沙漠水库」。
「水库那麽大,水总该有吧!」
陆汉斌摇了摇头,揶揄道:「庄经理最近只顾着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吧。」
庄正点头,难得有和老板相处的机会,他自然是想多展示出自己的价值。
「红崖山水库现状怎麽样了?」
「听本地人说很糟糕,具体的还是要去过现场才知道。」
「那下一站就去红崖山水库。」郭阳做出了决定。
陆汉斌蹲下身子,双手抓起一把沙子摊开,这是一抔灰褐色的土,泛着微微白光。
土壤没有任何水分和黏度,它顺着指缝不停地滑落。
一阵乾冷的风吹来,灰尘飘散,扬向远方。
陆汉斌眼神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他也想看看这里的原本的样子啊。
水边的芦苇有一房多高,春天时黄花会开满湖堤。当你走近时,天鹅丶大雁和野鸭会腾空而起。
「走咯!」
骆驼铃声响起。
几人并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向前走去,在翻过一座又一座沙丘后,似乎是来到了青土湖的腹地。
满地的贝壳和死鱼的残骸,证明这里曾是一个碧波连天的地方。
又向前走了一小会儿,出现了村庄的痕迹,骆驼排成长队横穿过村子。
废弃的房子随处可见,房顶上能用的材料都已被拆走,只剩黄土垒成的四壁。
风沙随时消磨着土墙,它们一年矮过一年,直到化为这块土地的一部分。
郭山忍不住说:「每个本地人都能感觉到沙漠的脚步,也许你几个月前走过的地方还是平地,几个月后,沙丘已经占领了这个位置,看到自家的土地和房子被沙漠一点点侵蚀,就像看到了自己孩子被人欺负。」
气氛有些沉重,庄正和陆汉斌已有些木然。
而张竞就像台机器,稳稳的拿着手中的摄影机,记录着萧条丶衰败丶死寂的湖区景象。
郭阳转身对大哥说道:「沙漠在进攻,我们在退守,风墙丶草隔等治沙方式只是权宜之计,想要根治这里,还是得有水。」
水又该从哪里来呢?
穿过村庄不久,又是下一个被废弃的村子。
同样的穿行而过。
在一个墙角上还残存有些许麦草杆的院子里,几头羊咩咩咩的叫着,也不知是不是在欢迎这群不速之客。
院子旁边的黄土屋里,走出一个古铜色肌肤的老人。
老人端着个破旧的瓷碗,碗里有两块馍馍就着开水,浑浊的双眼忧郁的打量着来人。
郭阳带头从骆驼上下来。
「大伯,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啦,我邻居去年也去投靠内蒙的亲戚了。」老人的语气里流露着孤单。
「那老人家你怎麽还不搬呢?」
「等把羊卖了就要搬咯。」老人指着羊圈里的八只绵羊,在这个年收入只有几百元的地区,那也许是他今年的全部指望。
片刻后。
郭山久违的露出了笑容,赶着八只绵羊向前走去。
民勤的羊肉堪称一绝,但让郭山高兴的是小弟的行为。
他能看出买下老人的绵羊是小弟发自内心的举动,比他让社里的人迁移进昌宁乡移民点更为真诚。
出了村子,又是荒漠。
等到沙漠边缘的村落时,烟火气息才多了起来,但场景却让人忍不住落泪。
贴着生态移民的大客车来了,女人和孩子们哭着喊着走到门前,男人依然跪在坟前,向父母和祖宗磕最后一个头。
另一些没有坐上客车的人,就乘着拖拉机甚至驴车走向未知。
没经历过的人很难想像那种背井离乡之痛。
张竞已经上前将镜头对准了排队等车的人群,但眼眶里也多了晶莹的泪花。
穿越以来,郭阳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对民勤,对雨禾村都没有特殊的情感。
这里是原主的故乡,不是他的故乡。
但这时,情绪就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陈杂。
郭山将羊迁回了雨禾村,关进了老家院子的畜生圈里,卖一些,再杀一些。
庄正像个好奇宝宝样,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找寻着蛛丝马迹,然后在不着痕迹的拍着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