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大西北从种子开始 第70节
陆汉斌问道:「村民吃水怎麽办?」
「去有水的村子买,像我们社要赶驴车去10公里外的东镇拉水,冬天一周一次,夏天两三天一次。」
「哦。」
「买水太贵,还有一种吃水办法。」
郭山带着几人来到村头一个地方,「这是涝池。」
这是在空地上挖出来的一个小型池塘,在池塘正中央又挖了一个坑,坑深约四五米。
张竞皱着眉头,摄影机对着坑里积着一汪浊绿色的水,水面漂浮着草叶和浮沫。他不由想起县上那乾净的自来水。
「县上吃的是什麽水?」
「地下水。」陆汉斌想起临来前在县水利局看到的数据。
在保持生态的前提下,民勤每年可采地下水量为1.2亿立方米,现在每年净超采3亿立方米,地下水位正以每年0.3-0.8米的速度下降。
而地下水的过量开采又导致了生态的急剧恶化。
没有生命的源泉,再坚强的植物也不可能存活。
首先消失的是胡杨,它被称为三百年不死的植物,随后沙枣枯萎,红柳死亡。
最让人心痛的是柴湾的消失。
柴湾不是植物,而是一个群体,相当于城市的绿化带。植物群落被栽种在农田边缘,曾是防风固沙最好的工具。
现在只有在资料片中,才能看到当年绿色的柴湾。
但采地下水也是无奈之举,水被上游的水库拦住了,民勤人为了生存只得凿井挖泉,寅吃卯水。
……
回县城休整了一天,又在县城里查阅了些资料。
所有人对红崖山水库都没了期待。
庄正对陆汉斌说道:「不是说沙尘淤积吗?怎麽水污染还如此严重?」
陆汉斌努了努嘴,指了指水利局局长办公室,「伱自己去问。」
庄正白了他一眼,然后直端端的进了局长办公室。
一番交流后,庄正仅有的一丝期待也消失无影踪,从红崖山水库引水基本泡汤了。
恢复青土湖似乎成了空谈。
事实上,从去年开始,红崖山水库便停止了对民勤湖区的供水。
原因是接连发生水污染事件,民愤四起。
据去年4月的水质检测显示,红崖山水库水质为劣5类,属重污染,已基本丧失了水的使用功能。
2002年,上游直接排放到石羊河流域的废污水高达3000万吨。
红崖山水库每年接纳的上游来水中,近1/3是废污水。
第83章 水库
水是流动的,在上下游却被各自为政的地方官员管理着,在同一地区又被职责分割的各个行政部门管理着。
于是我们看到水利部门管水库工程和农业水利,环保部门管污水处理,城建部门管市区地下水开采和供水管网。
导致许多城市一边在超采地下水,高喊南水北调必须上马,另一边城市供水管道的跑冒滴漏率却高达10%以上,工业污水丶生活污水仍在源源不断的排进地表河流。
我们敢于修建世界上最大的水库,却在效率低下的水务管理体制面前裹足不前。
1958年,在青土湖上游约100公里处,民勤人开始修建红崖山水库。
「亚洲第一大沙漠水库」的建成,让这里成为了石羊河的终端,尾闾的青土湖成为了历史。
修水库时,本地人出身的领导曾竭力反对。
恰逢武威又在上游兴建多座引水坝,流域用水矛盾格外突出,终于酿成了领导带头集体到武威炸水坝的事情。
当时黄色炸药已经在水渠下埋放好,最终还是被武拦了下来,三县坐下来协商。
最终出了文件,规定「武威不得堵坝,民勤不得挖泉。」
然而两者间的水事纠纷由来已久,最早能追溯到康熙年间,又岂是一纸文件能解决的。
到70时代时,又有本地人出身的领导为水的问题上京城,但人还没到,处分就已经下来了。
从此之后,明哲保身的意识深入人心,得过且过成了信条。
但大自然永远是客观公正的。
……
苜禾几人去往水库的路上,碰到了正用三轮车拉水浇树的李师傅,李师傅是红崖山水库的管理人员。
庄正好奇的问起了炸坝事件。
「知道,知道!武威人护着水渠不给我们放水,流下来的水半路上又被他们截走引到田里,这边的人都急了,***带人拉着一车炸药去炸大坝。」
「你参加了吗?」
「我那时还小,上年纪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去问,谁都知道这事情。那是好干部啊,肯为群众出头的好官现在可没有了。」
庄正感觉像听故事一样,颇为的佩服那位县长。
而郭阳和陆汉斌在听的时候,也仔细观察着四周。
这处山头上的松丶柏树丁香树看起来无精打采,远处红崖山水库的堤坝已能瞧得仔细,周围更是一片荒芜的色调。
「那些树都死了吗?」
郭阳指了指大坝周围的树。
李师傅叹了口气,「库区周围大片的林木和草场都死亡丶枯萎了,只剩这黑山头上的树,县里下了死命令,养不活黑山头上的这些树,要扣工资。」
「为什麽不用抽水泵抽水呢?」
「你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水库都快干了,剩下全是污水,鱼也死完了,养鱼的温州老板亏惨了哦!」
几人来到水库大坝,只见偌大的水库仅有一小块浅浅的水面,持续乾旱的床面上乾涸的裂缝到处可见,裸露的库面,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仅有的水面也是黑色的,水面上还能看到没捞完的死鱼。
在水库旁边,还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描述了民勤人的努力——北部湖区正在「退耕还林丶种草养畜丶结构调整丶移民收缩丶劳动力转移。」
而就在20米外,一块陈旧的石碑上,碑文描述了水库建立的过程,1993年树立,其中有文字说,「民勤人民排除困难,战天斗地……」
郭阳站在水库边目视了下,沙漠就在几百米开外,最近处更是只有几十米。
两大沙漠也在向水库逼近,强沙尘暴经过时,大风更是把沙尘一吨一吨地往水库里倒。
风沙不仅会损坏水库大坝,还大大缩小了水库的库容。
走在岸边,时不时还能看到没清理完的死鱼,从指头大小的鱼苗到半个胳膊那麽长的大鱼都有。
「太让人痛心了。」庄正叹息道。
迎面走来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满脸的惆怅。
「是记者吗?」
他指着张竞手里拿着的摄影机,操着一口普通话说道。
「不是,我们是来看水库的。」
「哦。」
男子眼里带着失落,「水库严重污染了,污染程度超过国家标准十几倍。」
「伱是?」
「水产旅游公司的老板,在库区养鱼的,但鱼都死了。」
想到那黑色的污水和漂浮在水面的死鱼,众人不知该怎麽安慰。
「死鱼捞都捞不完啊,臭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天就有两三百个村民过来捞鱼,知道鱼是毒死的,村民也不敢吃,就拿回家做饲料喂猪喂鸡,后来鸡也死了,就没人来捞鱼了。」
老板主动凑近张竞的镜头,「我们是当地政府招商引来的啊,当时投资了200万,搞得好热闹啊。可出了事后,我们去找,他们却说你想怎麽搞就去怎麽搞,千万别说去找过他们。」
「那老哥你打算怎麽办?」
「只能打官司了啊,我们告的是上游排放污水的荣华集团和造纸公司,今年7月立的案,但法院一直拖着不开庭。」
郭阳眼里的惊讶神色一闪而过。
荣华集团,主要做玉米深加工和农膜生产,陇省第二大企业,又是上市公司,可是市政府的宝贝疙瘩啊!
「民勤本地人听说我们为了水库和武威打官司,纷纷前来支持我们,有借车的,有送钱的,他们说我们是为民勤30万人出气,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郭阳暗自叹了口气。
上下游的人们对水的争夺似乎已经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但温州老板还不至于被看作是『英雄』吧!
……
告别了温州老板,几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庄正像是被霜打焉了的茄子般,再也没提恢复青土湖了。
「这就泄气了啊!」
庄正和张竞都看着老板,以为他有了办法。
郭阳却仍旧笑着调侃道:「困难可不止这些叻!」
「石羊河上游农业和工业用水激增,导致下游的民勤来水量越来越少,部分季节甚至出现了河流断流。」
「新鲜活水连稀释污水都做不到,加上天气持续乾旱,最多一年红崖山水库也会完全乾涸了。」
「不仅仅是红崖山水库,其它一些水库也面临着库容剧减甚至乾涸的风险。」
陆汉斌看着老板还有心情说笑,脑海里不断的回想着,那些看过的水文资料一一显现。
水该从哪儿来?
突然,陆汉斌像是抓住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