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觉在话里话外见到了可乘之机,立刻开口邀请谈意惟加入他的实践小组,主题是调研考察江滨市的艺术博物馆。
  其实,这是程觉学年论文的选题,他的社会实践早在大一暑假的时候做完了,现在邀请谈意惟一起做调研,也是一种别有用心的手段。
  谈意惟没察觉他的用意,只觉得如果有人能带带自己,赶紧完成任务也挺好,但程觉立刻就约他近期出来面谈,又让他开始有点犹豫。
  “学弟,你现在是不住学校宿舍了吗?在学校对面租的房子?”程觉早谈听过他的情况,循循善诱地问。
  “嗯,对的。”谈意惟老实巴交地回复。
  “那你稍等下,我马上把调研计划发给你看下,具体细节的话还是见面沟通比较好,不用麻烦你跑,我去你那边见面聊聊好不好?”
  谈意惟一听要在自己的出租屋聊,反而不害怕了,只要挑一个阮钺在家的日子就好,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有阮钺在的地方就是很安全很安全,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会有一个人在身边替他防御危险。
  于是,他痛快地答应了周六与程觉见面。
  程觉翻出了自己最有心机的那套衣服,是穿到有些褪色的军绿色休闲衬衫和咖啡色西裤,看上去非常随性、潇洒的风格,实际上在版型设计上特别有巧思,能够扬长避短,把身材比例修饰得很好看。
  淡淡木质调香水,恰到好处的配饰,如果脸上没有前几天被蔚蔚一巴掌扇出来,还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红印,简直就是完美的情人形象,程觉照着镜子满意地想。
  他按照谈意惟给的地址来到学校对面的小区,一边在心里设计着要“表演”的台词,一边暗自得意,觉得这一次争取到在出租屋里独处的机会,简直是天才的手段。
  他信心满满地走进电梯,上楼,找到806室,抬手优雅地敲门。
  没一会儿,门开了,谈意惟很见外地戴着口罩帽子,严严实实穿着长袖长裤,局促地把人迎进来。
  这套房子的房东是江滨大学的教授,本来就是作为婚房来装修,在设计上很见用心。采用的是古典的风格,却并不显得老土。再加上采光好,整体上明亮又温暖,非常能够为新人提供一种幸福的氛围感。程觉一迈进来,就开始想入非非,幻想起自己和小学弟在这温馨的爱巢之中,相濡以沫、鸳鸯交颈、水乳相融、难舍难分……的景象。
  “学长,喝水。”谈意惟礼貌又带点生疏的微小声音,很快打破了程觉五彩斑斓的幻想泡泡。
  他回过神来,“噢噢”了两声,接过瓷杯,落座在沙发上。
  程觉吃了上次太过冲动的亏,明白对待胆小的猎物需要循序渐进,慢慢卸下对方的警惕才好继续出击。在引入感情话题之前,他决定要先说两句冠冕堂皇的正事来打基础。
  “你对艺术博物馆感兴趣么?都看过哪些展?可以和我说说。”
  “我……”谈意惟紧张地打了个磕巴,面对突如其来的“拷问”,他开始皱着眉头回忆,“我去过市美术馆,看那个……江滨画院的花鸟画展。”
  “哦……那个啊,看了有什么感觉?”程觉拿出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煞有介事地准备记录。
  “感觉……”谈意惟想说感觉匠气有点重,而且同批次展出的作品同质化太明显,但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资格能发表这种评论,于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学长的脸色。
  “没事,你说,我就是看看你对这方面的了解有多少,不用紧张,畅所欲言就好。”程觉熟练地引导他,想让他在表达想法的过程中慢慢放松警惕,暴露出更多的自我。
  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再鼓励几句,突然看见有个男生从里面的卧室走了出来。
  学弟原来不是独居,他心中警铃大作。
  阮钺人高马大,穿着浅灰色的一身睡衣,手里抱着一篮子刚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衣服,横跨整个客厅,自顾自地向阳台走去。
  经过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时,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程觉一眼,眼神里有若有似无的警告意味。
  程觉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走上阳台,降下晾衣杆,从篮子里拿出了两条内裤,面无表情地用衣架撑了,挂在晾衣杆的挂环上。
  两条内裤,一白一黑,明显是不同的尺寸,是两个人的贴身衣物,程觉反应过来,脑子里面忽然嗡的一声。
  “看上的白菜已经被拱过了”,这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转来转去汇成三个大字:“天塌了”。
  另一边,谈意惟好像没觉得和别人混洗内裤这种事有什么不对,阮钺突然的出现还稍微缓解了他独自面对程觉的焦虑。
  伴随着阮钺有规律的晾衣服动作,他咽了咽口水,接着之前的话题说:
  “我觉得那种展——”
  “你们是同居关系?在恋爱?”程觉突然急切地打断了他。
  “啊……啊?”谈意惟突然被截住话头,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程觉会忽然把关注点转到那种奇怪的问题上去。
  他眨着眼睛,还没作回答,阳台上却传来一声脆响。
  阮钺把手里的衣架丢到了地上,脸上是渐渐升腾而起的怒色,“你乱说什么?”他踢开脚下装衣服的篮子,大跨步从阳台门外踏进来。
  第12章 你这是冷暴力,是不对的
  大事不妙,谈意惟知道,阮钺是生气了。
  同性恋,在阮钺这里本来就是一级禁忌,更何况还是误会他本人有同性恋的行为,谈意惟几乎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慌张地站起来,绕过茶几拉住阮钺的衣摆,恳求地阻拦道:
  “别……”
  阮钺整张脸上都是一团黑云,冷得能化雨成冰,他看了看谈意惟拉着自己的手,倒没推开,只是用潜藏着浓浓怒气的语调说了句:
  “让他滚。”
  程觉见到这架势,知道自己再不走就要吃亏了,他一向擅长审时度势,激流勇退,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提着电脑包偃旗息鼓地打算离开。
  打开大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阮钺沉默地向卧室的方向走去,而谈意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副犯了错后垂头丧气的可怜模样。
  谈意惟想向阮钺道歉,说自己不应该把有可能是个双性恋的学长约在家里见面,但阮钺没给他讲话的机会,直接进了卧室,把门啪地关在跟在身后的谈意惟脸前。
  谈意惟有点失落,默默走到阳台上把剩下的衣服晾了起来。
  自那以后,阮钺就不给他洗衣服了。
  晚上,谈意惟照常洗完澡,没见到阮钺进来收走脏衣篓,就自己把衣服拿去放进洗衣机。因为后妈的苛待,他从小没用过洗衣机,房东给配的机器款式又不那么智能,他蹲在那里,研究了好一会儿,滚筒才轰轰地转起来。
  但快洗30分钟结束之后,回卧室画画的谈意惟就把这筒衣服干干净净地忘到了脑后。
  他忘记了,阮钺也不帮他拿出来晾,到第二天想起来的时候,洗好的衣服又捂臭了。
  现在,他衣柜里的衣服,大部分还是从家里带来的,又破又丑不合身,但自从和阮钺住在一起,他就没再穿过臭衣服。
  他垂着头,又往洗衣机里倒了些洗衣液,按下按钮重新洗了一遍。
  他不知道阮钺还要生气多久,毕竟阮钺那么恨同性恋,被误认为在和自己恋爱,肯定是恶心到不行,巴不得立刻撇清关系,自己被冷落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
  在理性上,他能理解阮钺,但他一向更习惯用感性的触角去感受世界,面对阮钺过于明显的疏远时,还是觉得有点委屈,原本他以为,自己和阮钺的关系是密切的,牢固的,起码不应该受到一两句话的影响就开始松动起来。
  他想找阮钺谈谈,但阮钺很明显地在回避他,只有周二早上还是准时来叫他去上艺术概论。
  这次,阮钺只叫了一遍,谈意惟就从床上翻滚下来,冲去打开卧室的门。
  “你理我啦。”他仰起脸,讨好地笑笑。
  “洗漱,吃饭,上课。”一个字废话也不多说,阮钺转身就走。
  谈意惟趿拉这拖鞋啪嗒啪嗒跟上,追着阮钺问:“我周六去呼吸科复诊,你陪我吗?”
  自从上次军训时他哮喘急性发作之后,阮钺就做了功课,多方打听,订闹钟抢了省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一个专攻哮喘方向,而且口碑极好的专家门诊号。
  对于哮喘这种无法治愈的慢性病,找到一个可靠的主治医生来指导长期用药非常重要,并且最好不要中途更换医生,否则在用药方案上可能会出现冲突,导致病情反复。
  阮钺没回头,但还是应了一声,表示会陪他去。
  谈意惟松了口气,知道阮钺虽然还在因为学长的话耿耿于怀,但并不是要真的和自己划清界限。
  这天的艺术概论,他听得特别认真,甚至做了笔记。晚上,等阮钺从图书馆自习回来,他就拿着课本迎上去,主动要阮钺抽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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