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给他取名叫苏霾，我们家有人姓苏吗?棠纭娘家有人姓苏吗?别人家的孩子不是随父姓就是随母姓，他谁也不随，他嘴上不说，心里不晓得该有多难过。
段奶奶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你们丁克就丁克到底，生个小孩当工具用，还不如不生。
庭院中，梨梨甩掉一片一片落到脑袋上的树叶，用爪子戳了戳苏霾的脚踝：嗷呜～嗷呜呜～嘤嗯呜～
它的叫声低沉婉转，好似在说别伤心了，不要揪树叶了，再揪就揪秃了。
苏霾没搭理它，也没再继续揪树叶，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飘。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件作品，一本书，或者一幅画，原来在段松遥和宋棠纭心目中，他还称不上是作品，而是工具，被利用被控制的工具。
段松遥需要一个代替他陪伴宋棠纭的工具，宋棠纭需要一个陪伴她追寻绘画梦想的工具，所以他们生下了苏霾。
因为只是工具而已，所以不配冠以他们的姓氏。
现实远比想象中残酷。
苏霾。
苏霾，能听见么?
苏霾，发生什么事了?
手机里传出宁淇寒的声音，苏霾如梦初醒地注视手机屏幕，意识暂停运作，记不起何时打的电话，身体则自发性地从上衣口袋摸出一个药瓶：你给我的药能一次全部吃完么?
不能!绝对不能!宁淇寒一反常态，竭力喊话，一次最多吃三颗，千万不要全部吃完，会引发剧烈的副作用，心悸晕厥都算轻的，严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现在很难受。苏霾拧开瓶盖，将药丸倒在手心，叼了一颗进嘴里，像嗑糖豆一样，咬碎咽下去。
宁淇寒着急忙慌地阻拦：苏霾你别乱来，你爷爷家在哪，给我发个定位，我开车去找你，沈枫······沈枫不在么?你们今年不是一起过春节么?他人呢?
他不要我了，苏霾重复，他又不要我了。
宁淇寒深吸一口气说：苏霾你听我说，沈枫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他一定有苦衷。
可是我难受。苏霾理解沈枫的苦衷，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难过。
在这之后的几分钟，不管宁淇寒说什么，回应他的都只有药丸被咬碎的脆响，以及吞咽的声音。
默数到第三颗时，电话挂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第70章 无处不在
烟花陆续响至白昼，夜里沈枫被吵醒几次，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温筱琴一向心比较大，加上折腾累了，安顿好沈枫后倒头就睡，秦知乐实在放心不下，半夜去沈枫房间看了两三趟。
清晨，沈枫醒来时感觉头疼得厉害，望着陌生的天花板缓了一会，才想起这里是秦知乐的家。
看昨晚的情况，秦知乐应该已经追到温女士了，挺好的，秦知乐当他后爸，他才能安心。
沈枫摸到枕边的手机，点开微信置顶联系人，聊天记录停留在那句我们一起回家吃年夜饭。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一了，他们除夕没能一起回家吃年夜饭。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就像一场噩梦，沈枫到现在还没完全接受他和苏霾分开了的现实。
不知不觉，沈枫点进了名为我们一起学鹿叫的四人小群，他认真扫过每一条消息，都是许皓和鹿朝眠发的，苏霾没有参与发言。
许皓分享了一组烟花的照片和视频，鹿朝眠大气随上十个拼手气红包，后面的内容便是大型没粮硬吃现场。
[曜中第一主攻：我靠!是财神鹿!我们有救啦!]
[夜鹿子：嘻嘻嘻，@
smog@wind">s
mog@wind你俩别潜水了，出来抢红包。]
[曜中第一主攻：@
smog@wind">s
mog@wind人呢人呢?在吗在吗?抢红包了!]
[夜鹿子：算了，他俩现在保准腻歪着呢，有对象陪谁还玩手机啊。]
[曜中第一主攻：就是就是，他们十有八九正在抱一块儿玩烟花。]
[夜鹿子：有画面了，以pm2.5的风格，百分之百买个一大袋子烟花给小枫叶玩，不玩完不许睡觉。]
[曜中第一主攻：而且很大可能性是仙女棒，沈枫打小就爱玩那玩意儿，刺啦几秒就没了，不知道有啥好玩的，不如擦炮得劲。]
[夜鹿子：你不懂，他们谈恋爱的都这样，咱们觉得无聊的，他们觉得可浪漫了。]
[曜中第一主攻：我突然发现，他们一句话没说，我俩就已经脑补得差不多了，这赛博狗粮也是让我俩吃上了。]
[夜鹿子：草!一不注意又没粮硬吃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么?呜呜呜呜呜!]
[曜中第一主攻：不是!小鹿你别哭呀!]
看到这里，手机界面倏然弹出鹿朝眠的通话邀请，这个时间他竟然没在睡觉，这很反常。
沈枫迟疑地按下接听：白日梦。
小枫叶你在哪?鹿朝眠犹如许皓附体，嗓门格外大，我找你有急事!很急!非常急!十万火急!
沈枫听得心里一咯噔：什么事?
关于pm2.5的，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告诉我你在哪，我让司机开过去接你。
鹿朝眠的语气十分严肃，沈枫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仓促地发送了定位。
行，定位发你了。
房间内有个独立的卫生间，里面的洗漱用具都是全新的，款式也符合年轻人的喜好，能看得出秦知乐花了不少心思。
沈枫简单洗漱完，穿上衣服直奔玄关，一秒都不想多耽搁。
温筱琴手里端着一碗饺子，从厨房出来叫住他：枫枫，你上哪去?老秦刚煮好早餐，吃完再出门吧。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沈枫边换鞋边回答，想到秦知乐种种保护他的举动，又补充一句：替我谢谢秦知乐。
我听到了，秦知乐倚着岛台偏头看他，不用谢，路上注意安全。
沈枫恍惚地打量着秦知乐，脑中冒出慈父二字，他赶紧甩了甩脑袋驱散这个可怕的想法：知道了。
...
小区门口，沈枫不安地左右徘徊，等了将近十分钟，一辆黑色汽车疾驰而来，唰地一下停在他面前。
还没反应过来，后座的车门忽然打开，里面伸出一双手臂，猛地将他拉进车内，紧接着汽车又无缝衔接地行驶。
如果旁边坐的不是鹿朝眠，沈枫真怀疑自己被绑架了，他坐直身体，一言难尽地看着始作俑者。
抱歉，我有亿点点急了。
鹿朝眠被看得心虚，讪讪笑了一声，然后拧开一瓶矿泉水，塞到沈枫手里：你喝口水缓缓，先听我说件大事，pm2.5是因为生病，不想拖累你，才跟你提分手的，你千万不要误会他。
早上鹿朝眠起来觅食，碰巧撞见他妈在客厅打电话，听出宋棠纭的声音，他便打了个招呼，捧着一盘华夫饼坐在旁边吃，结果无意得知苏霾发病转院且失恋的消息，急得盘子都摔碎了。
因此，鹿朝眠以自身丰富到离奇的想象力脑补出了一场苏霾因病忍痛向沈枫提出分手的戏码。
我提的，沈枫声音略微发颤，头垂得低低的，零碎的头发遮蔽了眼中的水光，我哥他生什么病了?
鹿朝眠顾不上回答他，只激动地质问：你提的?为什么啊?pm2.5做错什么了?你要狠心甩了他?
他没错，都是我的错，你先告诉我，我哥怎么了，好么?
沈枫的语气近乎恳求，全无往日张扬肆意的模样。
见状，鹿朝眠不争气地心软了，寻思沈枫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安慰：刚才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沈枫恹恹道：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我哥怎么了?
pm2.5有心理疾病，需要吃药稳定情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鹿朝眠抿了下唇，继续说，昨晚他应激发病，服用过量的药物被送医院了，马上就会转到国外专门治疗心理疾病的私人医院。
发病?我哥怎么会得这种病?沈枫脸色惨白，内心后悔到了极点，倘若早点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那些刺激苏霾的事情。
即使苏霾刻意隐瞒，他多花点时间，更上心一些，也该发现端倪的。
鹿朝眠冷静分析：我猜是因为宋姨和段叔从没把pm2.5当作人来对待，你还记得上次来我画室看见的那幅画么?
记得，画上的男孩是我哥，对么?沈枫至今想起那幅画，都会感觉压抑窒息，更何况苏霾自幼便过着那样的生活。
对，我他妈还跟傻逼似的帮忙保管这么久，就该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