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又来了,小时候就是,喜怒哀乐都在抓我的这只手上,你还真一点都没变。”靖安言挠了挠他的掌心,继续道,“没关系,我已经偷偷都洗掉了,能发现还不洗,那我不傻吗?”
  封长念按住那只作乱的手:“所以,洗蛊到底有些损伤身体。”
  “能下给我的蛊,毕竟都是阴毒之物,不过我洗得快,所以不妨事。”靖安言勾了勾他的下巴,“好了,给你小师叔笑一个。”
  封长念偏头夺过去了:“快到山顶了,再给你笑也不迟。”
  靖安言哑然失笑:“小长忆,你这怎么还欲拒还迎啊?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肚里的坏水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呢。”
  大抵是他说的太形象,不免让封长念联想到什么,顿时涨红了脸:“……阿言。”
  在榻上从来讨不到便宜的靖安言终于夺回了些主动权,立刻支楞了:“哟呵,现在知道害臊了?之前你可不这样啊封大人,还说什么让我教教你,我看你懂得比我多多了。”
  封长念忍无可忍,直接把人薅过来,一口要在他唇角。
  靖安言被咬得倒吸一口凉气,封长念愤愤地放开他:“还说不说了?”
  靖安言伸出手指碰了碰唇角,还能感受到尖锐的疼痛。
  下口真狠。
  这小子属什么的。
  “你也就仗着月黑风高夜……”
  靖安言像是想到什么,骤然噤了声。
  封长念转过头来看他:“怎么?”
  “没什么,突然想到,两天后就是除夕,三天后便是大年初一了。”靖安言讪笑一声,“新年伊始,万象更新,阿晖那小子真是选了个好日子。”
  这个新年注定要不平凡地过,封长念哑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全然没留神到,他和靖安言重逢的第一个春节,居然要在炮火纷飞中度过了。
  “无碍,你也说了,万象更新。”封长念爽朗一笑,“还有那么多以后的新年呢。”
  靖安言没回答,眼神暗了暗。
  封长念也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再转个弯,已经到了山顶。
  这是南疆最高的一座山峰,可俯瞰南疆大半境地,年下时节,月隐夜色中,唯有漫天星子璀璨,无言地注视山河变迁。
  二人站了一会儿,封长念先从无垠苍穹上收回目光:“你有什么想法吗?”
  “只有漆黑的一片天。你看到什么我也看到什么。”靖安言眨眨眼,揉了把酸软的脖子,目光落下来,“蛇口吞日,莫非要等到早上不成,那就还要吹一夜冷风,我——”
  他话音蓦地一顿。
  封长念察觉到他神色有恙,连忙问:“怎么了?”
  靖安言抬起手指:“你看那儿。”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南疆王宫坐落之处,整个王宫上头宽大而下方细长,自高处往下望去,恰如一条蛇高高扬起头颅,正对着王宫对面布满青绿的山峰。
  “蛇头……蛇口。”靖安言口中念念有词,“王宫对面的山是环谷山,那里群山环绕,围抱着一处山谷。你说,如果从再高的位置往下看,是不是就如同一轮太阳?”
  第72章 巨蟒
  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两个人没再耽搁,急匆匆从山上下来,往环谷山去。
  其实勒乌图接任南疆王以来, 一直在苦苦搜寻“种子”的下落, 说是把南疆翻了个底朝天都不为过, 环谷山就在南疆王宫对面,难不成勒乌图没找过吗?
  怀着满腹疑问,两个人终于在黎明前夕赶到了环谷山山脚, 有一条小路往山上去, 隐在日出前的晦暗中,让人辨不清前路。
  封长念拔步就要走, 被靖安言拽了一把。
  他回过头,看见靖安言的眼神幽暗,问道:“怎么了?”
  靖安言抓着他的胳膊紧了紧,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倒是封长念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你不想我去?”
  这回探究的人变成了封长念。
  诚然,靖安言不可能因为不想让封长念知道南疆秘密而阻拦,唯一一个可能让他动手的理由,只能是如果“种子”真在上头, 那么这一趟很凶险。
  这种情况, 封长念更不可能放靖安言一个人独去。
  靖安言也想通了这一关节,拉着他的力道松懈下去。
  封长念不知道他从夷靡殊那里得到了什么谶语,怎么阻拦都显得愈发不对劲,还不如顺势而为,真到万一时,哪怕是死,只要他铁了心,多少手段都能将封长念平平安安地护送出去。
  靖安言反手一掏, 将一颗小药丸平放在掌心:“没有的事,环谷山中毒物众多,不管‘种子’在不在上面,起码也别让自己身体受到损害。”
  他回头沉甸甸地看了一眼仿若蛇头高拱的南疆王宫,蛇眼的地方黑漆漆一片,等到夜深人静时,这里总会亮起一点星芒,那是勒乌图的寝屋。
  他就在这里,仿佛逡巡着自己的领地,警惕十足又高高在上。
  靖安言收了目光,手中一空,药丸被封长念不疑有他地吞进腹中,只留下掌心一抹残香。
  晨光熹微。
  阳光同时映照半山腰的两个人与熟睡中的勒乌图,南疆王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他穿着垂至脚踝的长衫,机警地摸到窗边。
  炊烟袅袅,一切如旧。南疆的今天与以往的任何一个昨天都没有丝毫区别。
  但他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唤来内侍,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内侍恭谨地垂着头:“王上,小人没有感觉到什么。”
  “火.药味,硝烟味,自北方刮来的一场风,带着那边凛冽的空气。”勒乌图这么说着,唇角却露出个笑容,“本王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叶梵缇呢?”
  “都已准备好,南疆全部子民二十万,已在神寂岭附近集结。”内侍顿了顿,“至于叶梵缇……”
  勒乌图斜睨了他一眼:“怎么?靖安言炼蛊的法子,难道还能有差错?”
  内侍惊落了一身的汗:“是,没有。靖先生的法子很有效,只是叶梵缇他……自主意识强烈,并未完全听从人令,还需再调.教一二。”
  勒乌图嗤笑一声:“一个死人,还妄想着翻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花来,他敢把他弟弟往自己那条路上引,本王就敢让他们都有着一样的结局。”
  “只不过,”他顿了顿,扣在窗边的手指渐渐缩紧了,“叶梵缇也算是本王一手带大的,既然如此,临死前为我做一些事情,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同样的,当年走投无路的靖安言是本王给了他一条路。既然如此,临死前他也为我做一些事情,也算是……报答本王了。”
  靖安言连打了三个喷嚏。
  封长念丢开手中的东西,那双因为一路拨开树丛和枯枝而伤痕累累的手率先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可是冷了?”
  “我不冷,”靖安言把披风给人推回去,“没事,可能寒风吹了一下有些痒,不必管我。”
  “要不晚上再继续吧。”封长念看了眼漫无边际的山峰,心有戚戚道,“这么找不一定要到什么时候,你身体也吃不消。”
  靖安言摆摆手:“吃得消。时间紧迫,不用说大魏那边,你以为勒乌图能等我到什么时候?”
  “但这么一大座山……”封长念沉吟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还缺了些线索。你先坐。”
  靖安言不明所以,被封长念找了块干净石头,按着坐下。
  “蛇口吞日,”封长念扯出随身带着的那张画,铺在地面招呼靖安言过来瞧,“太阳在正上方,如果这条蛇代表了南疆王宫,那么蛇口正对着的方向是哪里。”
  靖安言刚想说不就是这座山么,但看见封长念的目光,一瞬间又将这句废话吞了回去。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靖安言猛地站起,寒风猎猎,透过交错的枝桠,隐隐约约能看到王宫的顶部,再往下些是它的那双眼,再往下则是微微张开的蛇口。
  封长念的嗓音不疾不徐:“如果如画中所示,蛇信上吐,直逼太阳,那么它的方位应该在……”
  “偏下,”靖安言眼神一亮,“东北角。”
  他快速拾起石头上的衣袍,拍了拍灰尘递给封长念,拉着他急匆匆往东北方向跑去。
  他们走得极快,脚步声踩在山林中混合着山风一同沙沙作响,将一道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完美隐藏。
  或许不仅是因为山风,更是因为跟着他们的那个人,并没有活人的气息。
  不祥的预兆渐渐笼罩在环谷山,又蔓延至南疆全境,一只手从南疆地图上抬起,印刻着帝王年轻的眼睛。
  “诸位爱卿,今日早朝改在此处,是因为朕,要向众爱卿宣布一件大事。”宋晖捡起小棍,在南疆处画了个圈,“南疆本为我朝疆土,百年前因为蛊术兴旺而被贼寇窥伺,入我疆土、窃我蛊术、自立为王。”
  “先有南疆贼寇占我疆土,后有贼人滥用蛊术扰我南部太平,大魏苦南疆蛊术之患久矣。”小棍被按动机关,刹那间,头部刺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被宋晖狠狠插.进地图,“昭、文、明帝三朝久久铺垫,终至如今,时机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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