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这边讽刺完,另一边转过头温声道:“是我堂弟,阿玦她亲哥哥,比我小一岁,从小就什么都爱和我比,比不过就哭,后来还故意使坏,特烦人。”
  靖安言从小自己长大,没经历过这种同龄人之间的攀扯,来了些兴趣:“那你赢得多还是他赢得多?”
  “言哥,你该问他赢过吗?”封玦笑笑,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从小到大,都是我哥……珩哥,都是他赢,我哥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唯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在赏玉楼中喝醉了,从三楼仰了下来差点儿摔死。”
  她眸中划过一丝不忿:“一想到将来西军都督府会从我爹手里交给我哥,我就……罢了!”
  靖安言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小姑娘的咬牙切齿,突然在垂月门前站住了脚步:“阿玦姑娘心怀抱负,身有技艺,为何会笃定侯爷会将位置交给令兄?”
  封玦站了站,右手团成一个拳,不轻不重地捶了两下墙:“一丘之貉。言哥,一丘之貉啊。”
  “可西军都督府从不该是绥西侯的一言堂,从前封铭将军在时,军功加身、封无可封,尚且做不到这一点,如今又怎么会呢?”靖安言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阿玦姑娘不可妄自菲薄,更不要作茧自缚,前路如何,尚未可知。”
  封玦抿了抿唇,冲靖安言微微一笑:“多谢你,言哥,我记着了。快入席吧,一会儿若看见我哥,无论他说什么,不理会便是了,不值当为他动气。”
  封玦安排好诸事便先行去接封钧了,封长念默默在垂月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
  “……你怎么跟我说话不这样?”封长念道,“我从来没听你这么文绉绉跟人说话过,你原来教我时可不这样,对着阿月也没有。”
  靖安言没察觉,只是看着封玦的背影消失在枫叶深深的庭院中,叹道:“她不容易啊,再者而言,男孩和女孩能一样吗?如果你真是个姑娘,我带你肯定也不是那么个带法啊。”
  封长念语气难得别扭:“……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轻声细语,怎么我就没有。”
  这下靖安言就是反应再慢也品出来话里头的醋意了,他缓缓转过视野,果不其然看见封长念不自在地瞥着眼睛。
  他少年时就这样,不开心或者不乐意了,也不直说,就把眼睛往下一瞥,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瞬间被大半遮掩,只留下浅淡的一线流光,被眼尾微微向下的弧度一盖,无辜之余又带了丝委屈。
  封长念委屈了,哎哟呵?
  靖安言伸脑袋过去,歪歪头眨眨眼:“怎么?阿月现在可真不用我哄了啊,你都二十四了,莫非还要小师叔亲亲抱抱呢?”
  封长念眼睛猛地瞪圆了:“……你什么时候对我亲亲抱抱过?”
  话音未落,他几乎是立刻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一夜旖旎风光,刹那间泄了气。
  但落在靖安言眼里,只以为是封长念自己把自己说不好意思了,全然不知道这小子还不知道那只是场梦,于是颇为大胆地一勾他的脖颈。
  “行了别醋了,我第一次知道你还是个醋缸托生,快点儿吃饭去,阿月都在里头了,别真让她碰上你那个好堂弟,这丫头脾气可烈,真急眼了阿银就从药蛇变毒蛇了。”
  封钧还没到,但各式菜肴已经流水似的送上来了,靖安言拐进膳厅,还未看清里面的陈列布置,只见一道雪亮的光擦亮夜色,带着旋儿直直冲他面门而来。
  “砰”,封长念伸臂,稳稳地抓住了那东西,摊开手,竟然是一只白瓷杯。
  他目光快速地扫视一圈,只见始作俑者跌在雕花圈椅下,捂着一只刷刷流血的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人。
  被骂的人叉腰站在他面前,被一群人拦着,唯有那隐隐约约露出的一线银光能证明她的身份。
  夷月!
  靖安言快步拨开人群,借着攥住夷月手腕的动作,将阿银险些滑落的蛇尾一把塞进了广袖。
  虽然问的是夷月,但他还是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了那些面色不善的仆从:“怎么回事儿?”
  “他——”夷月怒气冲冲,“方才我正在看花呢,这流氓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叫什么小娘子就扑了上来,还要摸我手亲我脸,被我反手一花盆开瓢了。”
  一旁的仆从七嘴八舌道:“我们大公子什么女人没见过?会扑上来唐突你?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小丫头片子给脸不要脸——”
  “啪——”
  四周霎时一静,就连在地上哀嚎的罪魁祸首都下意识噤了声。
  靖安言挡在夷月面前,扇巴掌的手还没收回去,语气冰寒:“再说一遍。”
  那帮仆从完全没想到能有人一巴掌扇一串,纷纷捂着自己的脸没回过神。
  倒是那罪魁祸首大公子先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哪来的狗东西,敢在我家撒野,老子是你八辈祖宗信不——”
  由不得别人信不信。
  靖安言搡开那帮仆从,单手拎起那男人,松手的瞬间第二巴掌就扇了上去。
  那男人被扇得直接转了一圈,天旋地转地骂人:“我操……”
  四周的景物尚未归位,他又被人捏着后颈,一头砰地撞在木桌上。
  这一下动静比刚才还吓人,那帮仆从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叫。
  “叫什么。”封长念压着人,眼刀一扫,“不认得我是谁了吗?大公子,大公子叫谁?”
  被他压着的人抽着冷气:“封……珩……”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德行,你也真给你爹长脸,封瑞。”封珩拎小鸡似的把人揪起来,往夷月的方向一推,“道歉,别逼我砸你第二遍。”
  封瑞当绥西侯府小侯爷当惯了,这么多年还没人这么下他的脸,脸都气红了:“你真是……死性不改。你还当这是你的地盘呢?看好了,这是我家,我——”
  封长念一脚踹上他的膝窝,逼得人扑通一声跪下了:“你才是真的死性不改。”
  封瑞在他手下吱哇乱叫:“你刚回西域就敢作践我,封珩,这里你早就不是少主了,少主是我!不是你!绥西侯是我爹!也早不是你爹!你还以为这是你爹活着的时候呢!时过境迁,你等着!”
  “我爹不会饶了你的,你就等死吧!!!你等着下去找你爹吧!!!”
  封长念眼神蓦地一沉,杀意立显。
  靖安言眉心一蹙:“长念。”
  “等死?”封长念手背青筋毕现,低下头去,阴森道,“我现在不知道你爹会不会弄死我,但我现在倒是有把握弄死你,想试试吗?”
  第38章 疯癫
  封长念那一直以来的温文尔雅被撕得粉碎, 终于露出了他骨子里的不羁和狷狂。
  他生来是西域辽阔天空上展翅的鹰,纵使不得不被捆缚翅膀关进牢笼,失了自己的巢, 可他还是鹰, 擅长狩猎和进攻, 怎么总有不知死活的人真把他金丝雀。
  封长念一手掣着封瑞,从桌子上捞过来了一只盘子,沿着桌沿狠狠一摔——尖锐的碎片抵住封瑞的大动脉, 吓得那人脸都白了。
  “想不想试试?问你话呢。”封长念手上愈发用力, “说话!!”
  “哥!哥、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我是二两黄汤下肚喝多了,我错了我错了。”
  脖颈被刺破的痛感太吓人了,封瑞已经想象到自己即将血溅三尺的地步,还是在自家院子里,不禁连连哀叫:“哥!爹!!爹!!救命啊,哥要杀我,爹!爹!!!”
  封长念反手把碎片抵在他舌尖, 吓得封瑞又把那一肚子的求饶吞了进去:“这不是会说话吗?还有呢?”
  还有……还有?
  封瑞眼珠瞪得大大的, 转起来的时候简直跟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眼,余光里扫到被拦在靖安言身后的夷月,赶紧膝行了几步,砰地磕了个头。
  “姑娘!姑奶奶!我喝多了犯浑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我哥的朋友, 您说句话,让他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夷月到底年纪轻,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阵仗,登时被他头破血流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唬住了。
  靖安言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肩膀,正想开口说一句,只见方才为了一群的仆从如同被分开的水流一般自动退避,让出了一条大道来。
  今天的东道主终于姗姗来迟,封钧一眼就看见自己儿子的惨样,尚未装出的慈祥登时烟消云散,嘴角都耷拉了下去:“怎么回事儿?怎么闹成这样?”
  “爹——爹!!!”封长念手一松,封瑞就屁滚尿流地爬到他老子身后,哆哆嗦嗦道,“哥,我哥要杀我!”
  封钧眼底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抬眼向封瑞指的方向看去。
  青年长身玉立,手里还捏着一柄盘子的碎片,尖锐的寒光从那碎片棱角处划过,落进青年又深又黑的一双眸子里。
  封珩。封钧眯了眯眼睛,心道这要是在大街上相遇,自己八成都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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