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封长念缓缓起身:“你们大人的待客之道,我也算是领教了——夷月!!”
  “接着!!!”
  戈齐看不见,还以为是偷袭,脑袋顺着风声一偏,两只火把便轻巧地落在了封长念手里,他顾不得肩膀剧痛,用手背狠狠一抹唇角渗出的血珠。
  “想见我的人多了去了,请不请得动我,看你本事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蜂潮就在这一刻铺天盖地涌来!
  封长念不闪不避,举着火把就冲了上去,面对扑面而来的虫潮,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如同舞剑那般晃动着手里的火把,刹那间烧出了一条阳关大道来。
  戈齐察觉风声不对,立刻屈指再唤,封长念却已经逼到近身,直接将火把往他身上砸!
  阿银也在此时察觉到封长念的意图,转咬为缠,令戈齐寸步难行,封长念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把将火把推进他胸前的伤口中!
  痛呼声和烧焦味夹杂,戈齐大怒,一脚蹬开阿银,抽出藏在后腰的另一把短匕,不顾伤口的灼痛,冲着封长念心口就要捅下去。
  封长念察觉到他的动作,本能地一避,可余光里,漫天蜂群后身影一晃,刹那间,仿佛鼻端又有那熟悉的香味儿。
  为着这一缕气息,他硬生生稳住了身形,任由那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血光四溢,封长念没有松手,心里道:我就赌这一次。
  下一刻,激越的笛声压过蜂群响彻云霄!!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封长念却汗水涔涔地笑了。
  只见那蜂潮骤然被打乱了阵脚,抓着封长念的戈齐目光一凛,当即想再拧动十指,又被封长念紧紧反手扣住。
  “靖安言——”戈齐目眦欲裂,咆哮道,“靖安言——!!!”
  “在这儿呢,不用叫你爹我的大名。”
  熟悉的音色响起,封长念眉眼松动了一瞬,然后不顾伤势猛地弯腰,抄起地上的长剑直接砍掉了戈齐的一双手!
  血色奔涌,戈齐那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是一片惨白,只听笛声愈发激昂,遮天蔽日的蜂群转了个方向,向天际飞去。
  在散开的蜂群背后,封长念眼前一片猩红色,却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靖安言坐在树上,吹笛驭蛊,眉眼间都是狡黠的邪气,眉峰在与封长念视线相触的一瞬极快地一蹙,旋即又松开。
  “靖安言——”戈齐的音色带上被砍手的痛苦,“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你该死,你该死!!!”
  “无论我该不该死,眼下要死的人也不是我。”靖安言放下长笛,手指下意识在银制的蝴蝶护腕上一划而过,“能找到这儿来,本事不小,可惜想要我的命,你的本事还没那么大。”
  他从树上轻飘飘地跳下,落地时不惊起一片落叶,只有衣摆随风散开又坠落,像是被惊扰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封长念伤痕累累地看着他。
  “小……”
  师叔。
  最后两个字归于寂静,封长念终于承受不住重伤晕了过去。
  昏过去前,他最后一个印象是靖安言面色平静地望着他,青色的衣摆颜色像极了那年他们分别时,坠落在城楼前的纸伞。
  第6章 缘由
  封长念这一晕,墨痕剑脱手掉落,在地上叮当撞了个响,戈齐耳朵一动,腿一动就要踹在封长念骇人的伤口上。
  靖安言身形一闪,左手一把抄起墨痕剑,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后心捅了下去。
  夷月厉声道:“他心脏移了位置!”
  靖安言闻言干脆利落抽剑,毫不犹豫地对着左侧胸膛就是第二剑捅下。
  他冷讽道:“炼蛊就炼蛊,搞这些邪路子,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成什么样子。”
  戈齐在靖安言手里终于抽搐了几下断了气,确认无误后,才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尸身推出去,旋即从怀中抽出一张洁白的帕子,将墨痕剑上的血痕擦了个干干净净。
  帕子翩然而落,盖在戈齐那张没有了呼吸的面庞上,靖安言在封长念身侧蹲下,点中了几处穴位,简易地包扎了一下。
  再看看那张俊秀却苍白的脸,靖安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来南疆这小子就没消停过,短短一日不到,又是中毒又是重伤,只要在自己视线之外,封长念就没有平安过。
  “给他抬屋里去吧。”夷月过来帮手,“这伤会不会要了他的命啊?”
  “不会,这伤就是看着吓人,他从小习武,知道避开要害。”靖安言把人扛起来,看着他低垂的眼睫,无奈地叹道,“还熟读兵法。”
  他看得分明,最后那刀明明躲得开的,非要搞一出苦肉计,逼得自己不得不出面。
  封珩,长本事了。
  等到把人收拾好已经到了晌午时分,靖安言直起腰来时听见了脊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吃力地捶了捶。
  “就这样吧,”靖安言将药瓶子抛到夷月手里,“我先走了,你——”
  “你还有必要走吗?”夷月转着那只小瓷瓶,颇为无奈,“他都看到你了,你还怎么骗,说他看错了,那个是我?”
  靖安言诡异地沉默下来。
  “反正……”
  “我真编不下去了,还有个事儿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感觉我好像给你编谎话编出了个事故。”夷月吐吐舌,“……不小的事故。”
  靖安言:“?”
  夷月刚想将那诡异的父女关系和盘托出,转眼一瞥,猛地往后撤了一步:“……封哥。”
  封长念醒了。
  靖安言一僵,一时间居然没有勇气转身去看。
  还是榻上那人先开了口:“……小师叔。”
  封长念仰着脸,声音都有些抖:“……是你吧,小师叔。”
  沉默如滴水成冰,一寸寸将空气冷寂下去,半晌,靖安言话未出口先叹了口气。
  “十年前你我分别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师叔了。”靖安言转过头,“长忆,好久不见。”
  封长念骤然感觉到了一股疼痛。
  一股从伤口开始,席卷了四肢百骸的疼痛,那是一种骨子里都在泛着的疼,疼得他想哭,但他实在不善于落泪,眼眶筑垒的堤坝太高,只能将泪珠锁在其中。
  他涩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好久。
  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呢,没有的,小师叔。
  我是该庆幸你还记得我是“封长忆”,还是该悲哀,居然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好久不见。
  “行了,久别重逢是喜事,合该轻松些。”靖安言见实在是走不掉了,只好避开那些过去,只说眼下,“你身上中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本来身子被闹腾得就虚弱,眼下又放了血,一时半会儿的亏损肯定免不了,你就……就在这儿休息,养好伤再走吧。”
  封长念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去,那些复杂汹涌的情绪漫上来,又在他和夷月的互动之间一寸寸冷下去。
  他垂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靖安言惑了:“什么?”
  “你成亲了。”封长念抽气时都带着颤抖,“……什么时候的事儿呀?女儿都……都这么大了。你的妻子也是……也是南疆人吗?”
  靖安言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前因后果串起来。
  不用夷月解释,他现在也非常清楚地知道她说的事故是什么了。
  转头过去,夷月双手合十,大眼睛一转:“他让我解释为什么家里有男人衣服,我就……就……”
  靖安言屈指给她弹了个脑瓜崩。
  夷月捂着额失声叫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不擅长撒谎了吗?谁给我的好差事,现在嫌我编得离谱了?!”
  靖安言却不搭理她了,转过头去对一头雾水的封长念,莫名有些心虚道:“……那什么,她今年十五。”
  封长念没转过弯来,微微张口,发出了一声气音。
  “我今年二十九,十四岁的时候我连你都不认识呢,天天走街串巷,逃课还要躲避你师祖追杀。”靖安言一捏夷月的脸蛋儿,“哪来那么大的女儿?!”
  他都被气笑了:“你俩真是一个敢编,一个敢信。”
  那一瞬间仿佛从污泥来到云端,失血过多让封长念的脑子转得不快,好像被这一消息砸懵了。
  “傻了?没有成亲,没有女儿,非要我直说吗?二十九年光棍儿一个。”靖安言摊摊手,“真行啊封珩,多年不见第一件事居然是盘问我这个——你、你笑什么?”
  “啊?我有吗?”封长念下意识反问,手指却碰到了自己上扬得过分的唇角,“我……我就是……就是开心。”
  靖安言脸要被气绿了。
  不是,他光棍儿这件事为什么会让封长念这么开心?!
  靖安言抄起双臂,也不顾什么长辈晚辈了,屈膝就顶上了榻,一手扳着封长念的下巴抬起来,居高临下地问:“好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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