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封长念还没道句谢,就被一片冰凉盘在手指,阿银歪着三角头,乖乖地用冰凉的尾巴尖将他烫过的地方裹起来。
  封长念:“……”
  好别致的止烫方式。
  夷月已经在一旁翻找起来了,靖安言的屋子她很少进来,衣服是怎么放的根本把不准,不过好在她运气不错,一打开就是一片琳琅的夏装。
  夷月一边翻一边腹诽,靖安言的衣柜极其骚包,各种颜色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红的、紫的、青的、黄的,都是炸眼睛的色调,他一个杀手每天穿得这么五颜六色跟个花公鸡似的真的好吗?
  最终,她终于翻出来一件沉稳些的深蓝,拿出来抖了抖,笑着给封长念递过去:“这件吧,我出去,你换上。换下来的衣服你给我就好。”
  封长念没接,抱着她的小白蛇,淡定地笑:“姑娘家里怎么这么多男人的衣服?”
  夷月笑容一凝,看着封长念手里乖顺的小蛇,突然意识到她露馅了。
  这人怕是一开始就看出来自己在扯谎,或者说,知道救了他的不止自己,方才什么手抖摔杯子、衣服湿了要换,就是为了一句话——
  靖安言呢?
  封长念的目光柔软下来,定定地落在夷月怀中的衣服上,有几分怀念,有几分心痛。
  他知道这是靖安言的衣服,上面那种淡淡的香味儿和昨晚一模一样。
  这一幕落在夷月眼里,活脱脱是个被欺骗了的小可怜,而自己就是那个万恶的帮助负心汉跑路的帮凶。
  靠!!!夷月想把衣服甩他脑袋上,内心咆哮:你们大魏的男的,一个两个的,一个装心狠一个装可怜,心思弯弯绕绕都这么贼呢?!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灵机一动,露出个愈发灿烂的笑来:“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我确实不是一个人在这儿住,这不是怕你有负担么。”
  封长念心神一动:“那敢问——”
  “这衣服是我、爹、的。”夷月把衣服往他怀里一放,银饰在这一动下叮当作响,“不客气,哥哥。”
  刹那间,她看见封长念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刚浮现出些神采的眼中骤然灰败。
  第5章 相见
  夷月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但只有短短一瞬,她梗着脖子没找补——怎么了?不就是给家里为什么有男人衣服找理由吗?多棒的回答啊,他那一副被雷劈焦了的神色是什么情况?!
  被子在封长念手掌下几乎要被攥裂,手背青筋都爆了出来,看起来好像是不大妙,像是要背过气去。
  夷月小心翼翼地弯腰:“……你、你不舒服吗?”
  “……多大了?”封长念抬眼,眼底一片猩红色,看起来像是要哭,“……你……你娘亲是什么人呀?那如今你……你、你……”
  那个词实在说不出口似的,封长念松开齿关,大口地、压抑地呼吸,才将眼底潮热逼回去。
  “……我爹啊。”夷月斟酌着,“他出门了,呃,出远门,一时半会儿、十天半月应该是不回来了。我娘……我娘……”
  这都什么啊!!她果然还是个纯洁善良的小姑娘,谎话什么的太难编出口了,错漏百出啊!!!
  夷月内心咆哮,撒腿就跑:“你你你先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啊!!”
  她慌得连阿银都忘记要回来,咣地一声把门一关,双手抚上脸颊,感觉都红得发烫。
  “等那厮回来,我一定先煎后炸,扔蛊堆里用他炼新蛊,我——”
  门外光影倏然一闪,夷月猛地抬头。
  屋内,封长念并不知晓外头小丫头的碎碎念,专注地盯着手上的衣服。南疆衣料与大魏略有不同,最典型的就是上头的银饰错综复杂,美轮美奂。
  其实这一套穿上身并不难,但他抓着衣服,手指蜷了蜷,酸楚得说不出话,与上头翩跹的银制蝴蝶花纹沉默地对视。
  半晌,他定了定神,把衣服披上了。
  靖安言熟悉的香味儿裹上来的那一瞬间,他狠狠地闭了闭眼。
  “咣——”
  封长念猝然睁眼,方才慌乱跑出去的小姑娘被攒成了个球撞开了门,咣地一声摔在门口架子上,噼里啪啦,上头的摆件被她晃得摔落下来,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封长念当即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利落地抽出摆在床头的长剑。
  他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拉夷月:“你还好吗?”
  “不……不太……”夷月手还没碰上他的手掌,转握为推,一把将他搡开,“小心——!”
  封长念早已感受到身后不同寻常的气息,翻身一道利落的剑光划过,身后那人偷袭一招不成,险些被墨痕剑捅了个对穿,无奈只能仓皇退后多步,在门口稳住了身形。
  天光倾泻,封长念看清他面庞时不由得一怔。
  此人五官俊秀,乍看上去全无不妥,只是一双眼睛大睁,里头却没有黑眼珠,长发尽白,面无血色,看上去像是一具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尸体。
  他手中掂着一把匕首,带着不怀好意的亮光。
  “这是……”
  “这是圣酋部下的一员猛将,叫戈齐。”夷月语速巨快,“好吧你或许不知道圣酋是谁,就是南疆王说的要造反的那个家伙,这是他手底下的兵!”
  戈齐歪了歪头,露出一只爬满血丝的左耳,笑了:“大魏人?巧了,我家大人就想找个大魏人说说话。”
  封长念攥紧了墨痕剑:“……他厉害吗?”
  “厉害,他——”
  话音未落,封长念蓦地蹿了出去。
  他的身法敏锐得像豹子,只一眨眼就掠到了戈齐面前,对着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也不闪不避,森然的剑光照亮了戈齐的眼,只有一片空白。
  夷月惊呆了,这些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可风势的改变还是让戈齐察觉到了危险,猛地后撤,墨痕剑刮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骤然冒出。
  戈齐落在院中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指尖的濡湿,露出个阴森的笑:“你很好。”
  话音未落,只见他左手猛地曲折,弯曲程度看起来像是指骨要脱落一般扭曲,封长念不多话,当即追出去就是第二、第三、第四剑。
  他身法灵活得像只鸟,戈齐左手无暇继续那骇人的扭曲,只能在无奈之下左挡右挡,方才袭击夷月的匕首在长剑的攻势下全然没有反击之力,只能踉跄着被一路打到门口。
  封长念瞅准一个空隙,猛地将墨痕剑捅进戈齐的胸口,将他死死地钉在了门口的竹桩子上!
  戈齐不可置信般攥住剑锋,可惜他也看不到这柄长剑的模样,几个喘息后便深深地垂下了头。
  封长念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直到确定他没有呼吸,这才缓缓抽出了墨痕剑,下一刻腿一失力,拄着墨痕剑扑通就摔了下去。
  封长念胸膛猛烈起伏,这一路狂风扫落叶似的打法让观战的夷月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夷月凑近了才发现他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到底还是大病初愈,他不敢露怯,于是一路猛攻,为的就是不让对方有后继还手之力。
  夷月扶了他一把:“你怎么……”
  “我重伤未愈,久拖不利,既然他厉害,只能打措手不及。”封长念稳了稳呼吸,“我——”
  他眸子蓦地一缩。
  夷月的脑袋后突然出现一双白眼睛!
  “小心!”
  血色喷涌,封长念用尽最后的力量推开夷月,匕首洞穿了他的左肩,逼得他痛呼一声,反手一剑刺出。
  戈齐轻巧避开,得意洋洋松开手,转而抚上自己胸前血洞。
  夷月不可置信道:“你——他换了心脏的位置!?”
  “大魏的客人,本来你远道而来,我也不想这么不留情面。”戈齐说大魏话还有些拗口,配上那一副尊容和左胸涌出的血液实在骇人,“只是我们大人想见你,你不肯配合,只能伤你带走了。”
  下一瞬,他的左手再度扭曲起来,快到晃出残影,封长念几次三番想爬起来都被肩膀伤痛拖累,只得眼睁睁看见对方露出一个笑来。
  天际尽头忽然出现蜂群煽动翅膀的声音。
  “糟了。”夷月扶着封长念的手臂,手掌一翻,“阿银!!!”
  一道银光疾驰而过,小白蛇立刻对戈齐撕咬起来,戈齐左避右闪,可惜手中没有武器,不能一刀剁了这条纠缠的蛇,只能以闪避为主,静待蜂潮大群越逼越近。
  这边阿银和他缠斗不休,那边封长念揪住夷月的袖口:“是什么?”
  “蛊,他是炼蜂蛊的,被缠住不得了,封哥,我们进屋避一避。”
  他推开夷月试图拽他的手,转而将小女孩往里推:“躲没有用,你去厨房,立刻拿火把来,快去!”
  “你自己——”
  “快去!!”
  “大魏的客人,请你不要再负隅顽抗。”在遮天蔽日的蜂群到来前,戈齐的阴笑声传遍了整个小院,“靖安言不是个好东西,你跟他站在一起,只会背离来南疆的初衷,相信我,和我家大人见一面,你们的皇帝会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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