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封长念老老实实收了笑:“……不、不好笑。”
  靖安言眯着眼打量他,似乎在判断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封长念根本吃不住他这么看,靖安言的眼神太深了,像是深涧一般,他一个把不住心神就会被溺毙,于是封长念慌乱地避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淡色的唇上。
  ……更不淡定了。
  “别闹了,小师叔。”封长念喉结动了动,一些暧昧的、缠绵的记忆瞬间浮现,让他愈发把持不住,“……你、你身体好些了吗?”
  折腾一晚上,大清早还跑了,他可是记得昨晚靖安言有多疲惫。
  靖安言却仿佛没明白似的眨了眨眼,松开了钳制:“……那倒也不用客套到这个份儿上,我还没七老八十。”
  这次换成封长念盯人了。
  他小时候眼睛就又黑又深,有什么想问的就会固执地追问到底,跟着靖安言三个时辰都不嫌累,最后败下阵来的只能是逃无可逃的小师叔。
  现在长大了,这股执拗劲儿还带了一阵压迫,靖安言压下心头那种异样的被压制之感,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靖安言:“……挺好的。”
  话毕,他翻身下了榻,把一旁看戏的小丫头领走,一边道:“既然都醒了,那就一起吃个饭吧,这么一折腾再不吃点儿东西,神仙也难救啊。”
  封长念看不得他待不过片刻又要走,只怕这人又随便找个理由跑路,忙不迭要下榻:“你等等——!”
  “封珩,”靖安言点了点自己的唇,止住了他的动作,“民以食为天,先吃东西再说话,我跑不了,你放心好了,这次答应你,说到做到。”
  ……可这人昨晚还答应着不跑,今早不还是无影无踪,甚至连面都不想露。
  从来拿誓言当儿戏的小师叔也不等封长念下一句话,领着夷月就跑了。不过好在,不多时,厨房真的传来淘米煮饭的声音。
  靖安言真的在淘米洗菜,一副不打算跑了的样子,倒淘米水之余还顺带着把一旁歪脑袋的小姑娘搡开。
  “不干活只等吃,还好意思耽误别人干活。”靖安言眼皮都不抬,把米扔锅里倒水盖盖子,然后利索地开始切肉,“别用你那大眼睛看人了,想说什么就说。”
  “不跑了?”
  “你看他那样儿,我跑得掉?”靖安言每一刀都剁得砰砰作响,“你信不信,我前脚走了,他后脚能给自己再扎一刀。”
  “哟,敢情现在不是那个要把他丢回神寂岭的你了。”夷月懒洋洋拖长声,“心狠手辣呢?不想见他呢?”
  菜刀重重剁进菜板里:“你以为是我想不见就能不见的?你太小看我们封大人了,我一直藏着倒也罢了,见了面认了人,以后他有一万种办法逼我现身,你以为今天戈齐那一刀他真的躲不开?”
  夷月“啊”了一声:“苦肉计啊!?”
  “心狠手辣的可不是我啊小丫头,跟大魏那帮人比我差得远呢。”靖安言唇角微勾,“封珩此人呢,看上去规矩又谨慎,但其实特别懂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两句话。真要见我,命算什么。这个时候谁心狠谁才赢。”
  他自认不想见面是一回事,原因无他,不知道说什么,被封长念一盯,当年的旧事再翻出来咀嚼,他觉得挺没劲的。
  但为了这么一个不言不语,让他去袖手旁观、眼瞧着封长念血溅五步,他又自认的的确确做不到,所以看见封长念微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小子出息大发了。
  不愧是玄门门主了啊,没一个不老奸巨猾的。
  他自顾自地沉浸着思考,一旁的夷月却干脆利落地戳破了他从未想过的那一方面。
  “所以,他为什么连命都不要就为见你一面?”
  菜刀一顿。靖安言仿佛没听清似的,问:“什么?”
  “连命都不要了就为见你一面,你们同门感情这么好啊。”夷月是真的很惊讶,“这样的豪赌,你要是个女人我都以为他是来追爱的。还是说,你当时跑路的时候莫不是把他的什么宝贝毁了吧?”
  靖安言不说话了,就连手中的菜刀动作都缓了下来。
  沉默间,四周只剩下饭锅里的粥咕嘟咕嘟轻响,夷月看他那沉默的模样,悟了。
  “你还真没想过为什么他拼了命地也要见你啊?”
  “我上哪里想那么多,当年忙着逃命呢。”
  他当年那把火烧玄门烧得义无反顾,好多典籍还有弟子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了,他记忆深刻的就有一只风筝,是封长念的大师兄亲手扎的,燕尾长长,是春日里他带着封长念他们五个最喜欢放的那一只,最后被火焰吞噬殆尽。
  那里面有没有封长念什么视若珍宝的东西……
  靖安言突然也想到十年前他们分别的时候,他到最后也没顾得上问一句,所以一直都不知道封长念到底是拼着一腔什么情愫,居然从北至南一路追到国境线。
  因为觉得他背叛了玄门?
  因为觉得他做错了事情?
  因为他们从来关系亲厚?
  可最后封长念没有伤害他,相比之下,当年他走得干脆决绝,雨中神色晦暗痛苦、受伤的那个反倒是封长念。
  打破了这一沉思的是天边骤然高亢的一声鸟叫。
  这声鸟叫极不寻常,像是鹰隼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的尖啸,一共三声,听起来十分瘆人,靖安言和夷月同时回过神,目光极快地一撞,靖安言立刻转身冲去封长念那屋。
  封长念正在闭目养神,被靖安言撞进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小——!?”
  门都来不及关上,靖安言当着他的面开始解腰带。
  这这这?!?!
  封长念似乎是惊呆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靖安言两脚蹬掉长靴,把他往里一推,挨着他就躺了下来。
  他们险些鼻尖撞上鼻尖,封长念心如擂鼓,只见靖安言一手拔了别着高马尾的玉簪,长发倾泻而落,随着被子一起遮过他的发顶。
  “别动。”
  靖安言只穿着中衣,曲着腿,把两床被子都抖开,乱七八糟地在床上一堆。
  然后他伸手一捞,让封长念紧紧埋进了他的腰窝处。
  “圣酋来了。忍一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话。”
  封长念:“……”
  靖安言将他的手缠在自己的腰间,他抱着那截有力又劲瘦的腰身,实在觉得此时此刻的忍耐力已经超越了曾经二十多年的修行。
  第7章 作戏
  靖安言没留意到封长念的异样。
  屋内还有淡淡的血腥气,他伸长了胳膊捞过床边的香炉,从怀中掏出一包香粉,用火石点了,霎时香气四溢,将那些残存的血腥味儿掩盖得干干净净。
  他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拨了拨被子露出一条缝。
  封长念埋在他腰间,只露出了一只耳朵,从耳垂到耳根都红透了。
  靖安言一声轻笑。
  封长念闻声抬头:“……你笑什么?”
  “笑你,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害羞呢?”靖安言眉眼弯弯,笑起来又邪又灵,“嗯?小长忆。”
  当年由他带封长念的时候,自己虽然占着高一辈的辈分,但年龄也不过只差了五岁,因此在外人眼里他们就跟一对儿兄弟一样,勾肩搭背、打打闹闹太家常便饭了。
  那时候怎么没看封长念羞成这样。
  封长念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瞪着一双眼睛瞧他。
  靖安言心里痒痒的,越看越想逗他,手指顺着被褥摸进去,在封长念有些惊慌的目光下,轻描淡写地从他受伤的肩头摸了一把,将一抹血痕藏在手心里。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靖安言抽手的时候勾了一下他的下巴,“做戏做全套。”
  封长念的目光骤然幽深起来。
  在他的手刚要抽离被褥之前,封长念环住他腰身的力道松开了,转而钳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轮到靖安言一怔。
  完了,莫不是把人逗毛了。
  只见这被逗毛了的小子抓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张嘴就在他指尖咬了一口。
  一丝微痛自指尖一路麻到心口,靖安言半边身子一哆嗦,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你——”
  封长念目光微微一动:“小师叔,你耳朵也红了。”
  靖安言:“……”
  此刻夷月吵吵嚷嚷的阻拦声已经到了门口,靖安言烫着指尖,只得留下一句恶狠狠却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的“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然后重重地捂住了被子。
  夷月的嗓音将他的心悸压下:“我都说了他还没起,你——”
  一道威严粗犷的声音盖过少女的气急败坏:“夷月,我看在你父亲面子上不动你,但你别自讨苦吃。”
  靖安言抬眼,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
  男人不过三十出头,一身常年征战在外晒出的小麦肤色,右肩和右臂裸露在外,满是有力健壮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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