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谁知秦萧竟问起缘何拆掉了那间柴房。徐夫人有些意外,那后罩房他们从不踏足的,秦萧怎么一回来便关心那件事?
  她转念一想,那柴房是为了祯儿拆的,秦萧想必路上已经听说了祯儿的病情,莫非是借此来关心祯儿?
  她不由细细打量起秦萧,在心里把他跟霍巡比较起来。
  论样貌他们不相上下;论才干,霍巡可能要高出一点;论家世,秦萧自然更好。平心而论,她私心肯定是更偏向秦萧的。
  可是那回秦萧对祯儿动手,其实她心里也生出了芥蒂。她每每回想起招致秦萧动手的那两句话心里便不是滋味,甚至觉得有点看不透这个自小养大的儿子了。
  徐夫人心思百转千回,终是对秦萧道:“你祯妹妹病了,那处柴房不吉利,我就让人拆掉了。”
  那处柴房是如何的“不吉利”,秦萧自然是知道。当初霍巡在那里养伤,恐怕徐复祯和他就是在那里勾搭上的。
  秦萧冷笑一声,道:“明日下了值,我过去看看祯妹妹。”
  徐夫人知道拦不住秦萧,又唯恐他和霍巡在那里撞上,要是闹出什么事,侯府丢脸事小,影响了祯儿的病情可就遭了。
  她连忙派人递信去给霍巡,叮嘱他明天不要去徐府。
  第96章
  翌日酉时,秦萧从工部下了值后便策马去了徐府。
  因着昨日的纰漏,锦英一天没敢出门,只等着徐夫人过来发落,没想到先等来了秦萧。
  她连忙迎出去将秦萧挡在了门外:“世子留步。小姐病中不宜见客。”
  秦萧并不理会她,径直往里走。
  锦英一个眼色,七八个健壮的护卫围了过来,挡在秦萧面前。
  秦萧停住了脚步,狭冷的凤目扫过锦英:“让他们滚开。”
  锦英不卑不亢道:“世子请回吧。”
  秦萧冷笑一声,却遽然出手扼住了锦英的咽喉。锦英未及反应颈间一窒,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却感觉那只手青筋暴起,强劲有力地扣着她的咽喉。
  那几个护卫顾忌着秦萧手中的锦英,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戒备地看着他。
  秦萧斜乜着锦英,冷冷道:“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再不叫他们退下,你今天就是死在我手上,也是该你得的。”
  锦英只觉得颈上的长指寸寸收缩,扼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要叫她把护卫撤走,把秦萧放进去看小姐,那是绝对不行的。
  锦英只是咬牙不语,扼在颈间的力度渐重,她渐渐意识模糊起来。忽然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都退下。”
  颈间掣肘骤然一松,空气重新涌入口鼻,锦英猛咳了几声,这才发现霍巡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正站在台阶上看着秦萧。
  锦英心里一松,朝那些护卫摆了摆手。她莫名有种感觉,霍巡在这里,秦萧伤害不了小姐。
  秦萧此刻脸色阴沉,因霍巡站在台阶上,他需要抬起下巴才能与之直视。他微微挑眉,冷睨着霍巡:“我竟不知这里如今由霍中丞当家?”
  霍巡漠然道:“虽不是我当家,可当家的人不想见你。”
  秦萧沉声道:“她想不想见我,不是你说了算。”
  霍巡从台阶上走下来,直走到秦萧面前站定。
  “你若有半分为她好,”他缓缓开了口,“就不要这个时候来打扰她。”
  秦萧冷觑着他。
  他的眉宇间笼着一层倦色,全然不像平时两人对上时那般剑拔弩张。秦萧虽然憎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徐复祯确实是用了心。见他此番神色,秦萧心想,她的情况可能真的不太好。
  可是,她再是不好,身边的人也该是他,而不是霍巡。
  秦萧冷冷一笑,道:“我此番奉了王爷之命来探看徐尚宫的病情。霍中丞既然不让我进去,莫非是准备亲自去向王爷回禀?”
  霍巡前番推拒郡主的婚事已使成王不满,倘若再与徐复祯有私,必然招致成王猜忌。
  而他,本就是徐复祯的表哥,占着这一层亲缘,成王也管不了他的往来,甚至还得靠他去探听徐复祯的消息。
  这就是他优胜于霍巡的地方。秦萧知道,他拿出这点,霍巡只有妥协的份。
  霍巡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他神色冷凝着,长睫之下的幽深双眸也似结了一层寒霜。僵持片刻后,他终究是侧过了身。
  秦萧长驱直入。
  水岚本在屋里,见秦萧旁若无人地进来,身后还跟着神色冷郁的霍巡,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秦萧径直走到床边,坐在一旁的花梨木杌凳上,目光朝帷
  帐中望去。
  他凝视着徐复祯的睡颜。她的脸色很淡,像莹透的玉色,更显得眉睫黑得分明。那眉头微微蹙着,像极了她小时候做了噩梦的情状。
  已经忘记从何时起,掌心的雀儿挣开了他的掌控,每每见到他都要横眉冷对。如今的这副安静的神情,于秦萧而言反而已是难得的好颜色。
  他伸手去执起她交叠在一起的素手,还未握在掌心,身后已响起冷冷的声音:“王爷让你来探病,没让你摸她吧?”
  秦萧却是笑了一声。
  “从她六七岁进侯府开始,这双柔荑我不知牵过多少次。怎么现在摸一下,你就受不了了?”
  霍巡冷然道:“我是替她难受。她现在讨厌你。”
  秦萧兀自笑了起来。
  “她讨厌我,是你局外人的观感。你可知爱愈深恨愈切?她小时候胆子小,又爱哭。每次做了噩梦,都要我哄好久。后来长大了一些,她总爱粘着我,让我给她画妆面,让我给她编辫子。我对旁的姊妹没有耐心,唯独对她有求必应……”
  “那你打她做什么?”
  霍巡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
  秦萧脸色一沉,目光缓缓转到徐复祯的额头上。他松开了她的手,用指尖去抚那道伤疤。因她病中的苍白,那淡粉色的疤愈发刺眼起来。
  “谁知道她不会躲?”
  秦萧想起那日的事情,仍旧是咬牙切齿。她那时是为了霍巡发疯,竟半点脸面也不留,专挑伤他的话来说。
  “我要是真想打她,撞破你们的那一天,就不会那么轻易放她走。”
  秦萧冷黑的凤眸里暮霭沉沉,修长的手指划到徐复祯那血色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唇上,“当初我差点就亲上这里了。因为她不愿意,我都没舍得强迫她。”
  他转过眼睛来看霍巡:“倘若你处在我的位置,不会比我做得更好。”
  秦萧站了起来,走到霍巡身旁,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眸里盛着怒火,连带着语气里也透出了躁怒:
  “倘若你的未婚妻,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前途未卜的男人跟你翻脸,你能泰然处之吗?这样的奇耻大辱我都忍了下来,甚至低声下气地去求和,她却越躲越远。我不明白我到底哪点不如你,更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霍巡冷静地听着秦萧的诘问,尽管作为秦萧话里被选择的一方,他其实并没有优胜之感,因为他知道徐复祯的选择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还记得她那时睁着亮圆的眼,要他给她报仇。秦萧欺负了她,所以她才选择他。
  她是为了秦萧——不管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她是为了秦萧才选择了他。
  本来得她一句允诺已是意外之喜,可人终归是不知足的,他如今又更得寸进尺地想要她不掺杂质的真心。
  秦萧的一番话,无意间说中了他的心结。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倒是水岚方才在屋外听着秦萧愠怒的声音,生怕他们在小姐的床前起了冲突,连忙打了一盆温水进来。
  谁知他们并未冲突,只是相对而立,沉默也是带着硝烟的沉默。
  水岚深感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惜退又不好退,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两人面前,将银盆放在高足面盆架上,讪讪地开了口:“世子、霍大人,我、我要进来给小姐擦身了,你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说罢,又欲盖弥彰地解释:“入了夜就转凉了,耽搁不得的。”
  秦萧没有理她。霍巡开口打破了沉默:“秦世子既然看过,是时候该回去复命了吧?”
  秦萧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定了一下,似是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徐复祯,可他终究没有回头。
  秦萧一离开,屋里的威压骤然消失。
  水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霍巡从她手中取走那条湿手巾,走到床前半蹲下来,先执起秦萧握过的那只手,仔细替徐复祯擦了手,又细细擦拭了她脸上被秦萧碰过的地方。
  水岚心想:没想到霍公子跟她还是同道中人。
  -
  临近中秋的时候,霍巡把鸿钧道长请了过来。
  徐夫人闻讯赶来,坐在一旁紧张地看他给徐复祯诊脉。
  鸿钧道长闭着眼把过了脉象,又传水岚过来,细细地问过徐复祯昏迷当日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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