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年少时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蝇营狗苟,成年了为了得到读书的机会娶自己不想娶的女人,后来又为了得到兵马,去和凉州的野人低声下气。
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既然如此,他不如自己来刻这个官印!
公孙瓒觉得参军的建议相当可行,但还有一点,是他不甘心的。
“那称王之后呢?袁绍和段宁,难道就不会对付我了吗?”
“当然。”参军道,“您只是称王,冀州有个称帝的在呢,您只要将檄文一发,袁氏纵使号称门生天下,又如何能与天下作对呢?”
第201章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比从龙之功更加诱人的,那自然是潜蛟化龙了。
公孙瓒在手下的攒动下,决心自立为燕王,帐下谋士还贴心地为他谋划了百官有司,一切配置,都参考弘农郡封国设立。
弘农郡, 是当今天子亲弟弟的封地,也是灵帝唯一一个有封国的后代。
那位弘农王,在董卓乱朝时期,因殿前失仪被天子亲手鸩杀。
当然, 这只是官方的说法。
五岁的天子杀两岁的皇子?这话传出去, 鬼都不信。
民间都知道皇子是被董卓杀的,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只单这一项,公孙瓒的野心便不言而喻了。
见谋士们积极表现,武将们也不甘示弱,公孙瓒手下将领汉胡夹杂,有胡人统帅向公孙瓒建议——
“既然是称王,使君为何只称汉室的王?您的领地上,有鲜卑人、有乌桓人,还有匈奴人,他们可以依附汉人的将军,却不会承认一名汉人的君主啊!”
公孙瓒的母族祖上就是乌桓人,他童年时期因为母族不显,吃了不少苦,巴不得和乌桓人的血脉划清界限,被不明就里的手下这么一说,当即抬脚就是一踹,将胡人统帅踢翻在地,破口大骂:“老子是汉人!当然要当汉人的王!我管得他们认不认,不认就给老子滚!”
胡人统帅硬接了公孙瓒一脚,爬起来,连连叫屈:“使君误解我的意思了,并非真是要大人当乌桓、鲜卑的王,就是他们的单于,也不过是使君的手下败将,哪里配得让使君屈尊临治呢?”
“眼下乌桓势弱,燕山以北,许多乌桓部族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单于已经变成了蹋顿,使君左右皆是强邻,乌桓若可为我所用,不管是袁绍还是段宁,都不会再敢轻视大人。”
“我手下有会乌桓语言的士兵,使君可以命他们为使者,让他们带着使君的口谕,就说是鲜卑或者乌桓的单于有令,命他们归附使君,有意顺从的人,将孩子送来渔阳。”
公孙瓒的脚抬起又放下,一旁的谋士受到启发,大为赞同:“好主意!使君,袁术不是自称在扬州找到了传国玉玺吗?我们也刻一枚鲜卑的单于玺,那些胡人披发左衽,哪里知道其中真假?到时候再随便给部族长老一个封号,燕山就尽在使君掌握之中了!”
燕王燕王,不能掌握全部的燕地,但至少能把燕山控制住吧。
反正刻一个印是刻,刻两个印也是刻,不是吗?
手下人越说越兴奋,公孙瓒却眉头紧锁,参军以为他在老师卢植那里受到的礼法教育终于觉醒,临到关头后悔了,连忙试探道:“使君可是认为此决尚有不妥?实不相瞒,属下也——”
“我后悔了。”
公孙瓒眉眼深邃,这些年的征战,给他俊朗的眉目中,添了几分戾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拧起,打断了参军的话。
参军大喜:“将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切尚未——”
“我是不是应该杀了蹋顿?”
参军:啊?
“檀石槐死后,鲜卑四分五裂,东部大族单于远在塞外,尚且不谈,蹋顿——”
“我既能杀了他,又何需假扮他?”
参军腹稿中有一万个不杀单于蹋顿的理由,天下大乱,当多交友,少树敌;乌桓受封于汉廷,非叛行剿,易遭非议;乌桓也有血性,不可逼迫太急云云。
但千言万语抵不过公孙瓒一句话。
“啧,拔营。”
公孙瓒的骑兵,在辽西平原到燕山一带,追了蹋顿三天三夜。
虽然最终被更加熟悉地形的蹋顿跑掉了,但公孙瓒没有放过沿途的部落。
右北平郡的乌桓部落本就所剩无几,遭次一劫,被迫再次迁徙,无家可归的流民沿着山道,找到了他们的单于,蹋顿带着他们,一路往北,不知不觉进入了汉人的地界。
“再往前就是辽西郡了,阿爹……”
蹋顿的两个儿子,为了掩护他逃跑,死在了公孙瓒的铁蹄下,他的妻子们和其他年幼的孩子们,同乌桓的王庭一起,葬身火海,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了长女阙加。
阙加早年被他嫁给了鲜卑东部部族的单于长子,却一直没能诞下子嗣,后来阙加的丈夫死于单于的继承人之争,阙加就带着比当年嫁妆更加丰厚的装箱车架逃回了乌桓。
随阙加一起回乌桓的,甚至还有两千多鲜卑牧民。
就是靠着阙加装箱里的东西换了粮食,蹋顿才能供给随他一起北逃的乌桓百姓,可如今,阙加的装箱也消耗殆尽,蹋顿浑浊的双眼望着灰白的天空,女儿的声音不再如她儿时一般悦耳动听,仿佛变成了某种催命的符咒,她不停说着,“阿爹”“阿爹”,蹋顿脑海中轰鸣的声音久久不能停息。
“你别说了。”
“阿爹,辽西的太守阴险歹毒,我们不能再往前了,阿爹——”
“你别说了!”
蹋顿骤然发怒,将阙加吓得一愣。
“我让你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你为何不能听我的话?”
蹋顿竭力忍耐自己的愤怒,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女儿,阙加是个好孩子,但她不应该回来,她若是不回来,他们现在就可以去鲜卑,他们就还有得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投无路……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当初让她嫁人也是,鲜卑王庭,多少女儿家求之不得,她竟然去勾引——
想起从前,蹋顿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遮挡在眼前的迷雾散开,是女儿忧心、疑惑、惊讶,还有不服气的脸。
是了,她不服气。
她有什么可不服的,她是自己的长女,从小到大,他都是将最珍贵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他尽了自己做父亲的责任,可她有做尽女儿的义务吗?
“呵——”蹋顿站起身,毫无征兆地抬手,给了阙加一个耳光。
阙加被扇地后退两步,猛地一扭头,愤怒、难以置信,这样的表情正合蹋顿的意,哈,看吧,就连自己最亲的人,也要忤逆自己。
可为什么,当他看到女儿神情里流露的心灰意冷,他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揪住一般难过?
他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营地的死寂,哨骑探报,前面不远处,有一支商队。
“汉人的商队?!”阙加不着痕迹地擦去眼角的湿意,惊喜道,“这是赤山神保佑,给迷途的牧民送来了马和羊!”
说着她便提起弓箭去叫人,却被蹋顿厉声叫住。
“把弓箭放下!”
阙加脚步一顿,没回头,也没放下弓箭。
“把弓箭放下,阙加,我的孩子,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阙加攥紧拳头,颤抖着身体,深呼吸后,放下了弓箭。
蹋顿问哨骑:“你确定他们没有带护卫?”
“只有前头的一驾马车看不清厢内情况,其余的,都是驱赶马车的车夫。”
“车辙深度?”
“很深。”
阙加终于受不了了,转过身急道:“这么多车架却不带护卫,这不是赤山神显灵是什么?阿爹给我五十人,我去将东西抢来!”
哨骑刚要回话,看见阙加脸上鲜明的红色五指印,立刻又低下头,道:“那些车架都用麻布罩着,叫人看不清下面,汉人奸诈,车架拉的,也可能是石头。”
“你当我傻?这荒原上,他们拉石头给谁看?”
“这……”
“阙加,你带上小刀。”最终,蹋顿作出了决断。
他回到营地,点了几名汉人士兵,还从随行的牧民中,拉上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
一行人按照哨骑的指引,追上了那支商队。
正如哨骑所言,车队很长,除了前头有一架带厢的马车,后面跟的都是木板车架,非常奢侈用两匹马拉一辆车,走的是官道。
右北平郡靠近辽西的大片土地,如今都成了汉人的居住地,辽西的太守将官道修到了这里,蹋顿一直避开官道走,队伍里的车架时常陷入泥坑,严重拖慢他的速度,见这马车拉着重物走得平稳,心道汉人奢靡,畜生道修得比人道还舒服。
辽西郡的官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驿站,驿站的小吏既负责检查同行的人车牲畜,维护官道治安,也负责定期修补道路,据说驿站还备了快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便于向郡治传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