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第200章
  席间,蹋顿几次想开口,不是有人与公孙瓒说话,就是被公孙瓒找了话头岔开。
  一直到宴席即将结束,公孙瓒歪扭着身体准备离席,蹋顿才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公孙瓒。
  “公孙将军……”
  公孙瓒停下,看他,表情很是不友善。
  一旁一名参军提醒蹋顿:“怎么,公孙大人还当不起单于一声'使君'吗?”
  蹋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参军见这单于如此不上道,反而有些尴尬,心道难怪公孙大人平日和他们提及蹋顿,言辞多有鄙夷,这般不懂变通,远不如先任单于丘力居来得果决爽快。
  要不是公孙大人杀了丘力居,就凭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能在乌桓服众?更别提当单于了。
  “对汉人的刺史,当称呼'使君'啊, 单于!”
  可是参军这么解释,蹋顿却更迷惑了,幽州的刺史,不是汉室宗亲刘虞吗?这公孙瓒的刺史是哪来的?
  但他也只能依言所行,好不容易架起来的气势也就此矮了半截。
  “公孙使君, 其实我这次来, 还有一事。”
  “单于可是想问冀州的马市?”
  “哎,正是!”蹋顿还以为公孙瓒贵人多忘事,没想到他还记得,连忙道,“您看,我们送您的那批乌桓马,到现在也有月余了,往常这时候都能收到消息了,不知您这边是否知道商队的情况,我回去,也好和部族里的兄弟们交代……”
  公孙瓒杀了丘力居后,与辽西郡的姑臧君联手,将汉人迁入右北平郡,并在郡中拓荒屯田。
  乌桓是游牧民族,无法适应种田生活的族人就随蹋顿北迁,蹋顿有时会带着他们在从汉人领地上劫取粮食,但历经两汉历代帝王的征伐,他们在匈奴和汉朝之间左右摇摆,人口受到两边强大势力版图的虹吸影响。
  去岁不知为何,他们又被汉朝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盯上,派了一支骑兵来,和他们进进退退打了大半年,有时对方明明能一举歼敌,却又点到即止,蹋顿怀疑汉军的将领是个犹豫寡断的懦夫,但懦夫凭借着装备和人数优势,总能压乌桓骑兵一头,蹋顿打仗打不过,只能一退再退。
  退到燕山山脉的蹋顿走投无路之际,手下一名汉人谋士,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听说公孙瓒早年起家时,不与官宦世族交好,而是与'卜数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三人交好。”
  “公孙瓒每每行军打仗,都是一人双骑甚至一人三骑,士兵杀敌有功,他就以良马赠与士兵,马匹珍贵,良马更是可遇不可求,他如此大方,据说,正是因为他的友人,'贾人乐何当',其实是冀州最大的马市主人!”
  汉朝严禁私贩马匹,冀州经历张角的黄巾起义后,陷入战乱纷争,马匹需求陡增,公孙瓒手握马市,汉人谋士建议蹋顿,将马匹交给公孙瓒,承诺给他一部分回扣,请他在冀州的马市上将乌桓马出售,给乌桓换来粮食。
  于是蹋顿派使者找到公孙瓒,没想到公孙瓒很爽快的答应了。
  最开始的几次交易十分顺利,即使公孙瓒吃了足足四成的回扣,余下的粮食也顺利让他和族人们度过了上一个冬天。
  但之后,公孙瓒要求的马匹数量越来越多,质量也越来越高,蹋顿为了拼凑马匹,在燕山山脉北部的各个乌桓部落间来回跑动,许诺了族人许多好处,好不容易才凑齐马,想着按照这次的数量算,一笔交易,就够族人吃到明年了。
  可这一回,公孙瓒这边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眼见夏季就快过去,北风一吹,天气马上转凉,蹋顿只能亲自来一趟渔阳。
  “不提还好,单于提起这事,我也是一肚子火啊!”
  蹋顿一听公孙瓒叹气,心里当时就凉了半截。
  “这事要怪啊,就要怪刘虞,不知单于是否听说,他要在冀州的邺城当皇帝这件事?”
  冀州牧袁绍拥立幽州牧刘虞称帝这件事蹋顿听说了,可这汉朝的皇帝也是一天一换的,关他的马有什么事?
  “他的仪仗队,需要征用黑马,全冀州的马市都被他的人扫了一遍,我的人都被他给杀了,这路子以后怕是走不通了啊!”
  蹋顿大惊失色:“这?!怎能如此?!那我的马怎么办?”
  公孙瓒摇头,但眉间没有多少忧愁的样子,显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蹋顿当场就急了,冲上前拽住公孙瓒的衣襟,刚要开口,就被公孙瓒抓住右臂,另一只手从下腹弯过,一使劲,整个人面朝地砸在了地上,牙齿也磕掉两枚,鲜血瞬间从蹋顿口腔流出。
  蹋顿撑起双手,想要起身,公孙瓒一脚踩上他的后背,将他摁死在地上。
  “单于听话才能是单于,不听话,丘力居的长子楼班也认得我,我要是找他,他必然会痛哭流涕地迎接我,单于说说,到那时,他会如何对待自己篡权的从兄呢?”
  说完公孙瓒又在蹋顿的头上踩了一脚,将他本就受伤的面部磕在铺了碎石的地上,朝他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蹋顿趴在地上,好半天,将嘴里血沫咽进肚子。
  汹涌翻腾的愤怒令他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时而晃过公孙瓒张扬的脸,时而晃过饿死的尸骸,最终脑海里一片火光,火光中,是人痛苦的惨叫声,和惊恐的哭泣声。
  而走出帐篷的公孙瓒,也在瞬间收了方才得意的表情,陪同在一旁的参军认为公孙瓒不应该这样激怒蹋顿,但是将军愤怒的当头,没人敢去触他霉头。
  “刘虞、袁绍,这些人,等我拿下冀州的那一天,一个都不会放过!”公孙瓒怒道。
  公孙瓒虽然没有对*蹋顿说实话,但他也没完全欺骗蹋顿,有蹋顿在,可以让他不用直接面对辽西的姑臧君军队,还能捞到丰厚的回扣,他没有涸泽而渔的必要。
  事实上,这批战马没有被抢走,而是在顺利换得粮食后,才出了问题。
  他的友人何当是冀州人,常年在幽冀两地行走,运粮运马都是靠他带路,公孙瓒给了何当幽州的通关文牒,粮食顺利的运过渔阳郡,进入辽西平原。
  广袤的辽西平原背靠燕山,面向渤海,无数河流汇入海水,将这一带冲刷成一片河沼地,到了夏季,雨水增多,水面暴涨,水深不能过人,水浅又不能行舟,就只能从“古北道”“卢龙道”“无终道”三条古道中择一而行。
  以往何当都是走卢龙道,但偏偏这次,他选择了位置更加隐蔽的古北道,随行的士兵发现改道,询问何当,何当只说,冀州近日对马市严加管理,他担心马市出问题,走古北道可以更快返回。
  于是士兵回到渔阳,向公孙瓒禀报了情况,公孙瓒当年打乌桓,是直接骑马过的辽西平原,根本没考虑几条栈道有什么区别,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结果这个何当,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带着战马换得的粮草,在古北道消失了。
  得知消息的公孙瓒当即下令调查他在幽州的乐氏族人,更加离奇的是,这个商贾世家,居然早在半年前,就悄悄搬离了渔阳,公孙瓒询问附近的百姓,有人说,何当带着家人回冀州了。
  直到袁绍袁术兄弟,先后在冀州、扬州拥立汉室宗亲为帝,公孙瓒才反应慢半拍地将事情串连起来。
  乐何当还是他当年主动结交的,被这么暗算一遭的公孙瓒本就十分窝火了,如今苦主还上门来找他的不愉快,公孙瓒的脾气一上来,当下就把帐下诸将召集到一起。
  旁人可能会想要找回场子,与冀州来一场对决,或者是请人写一篇檄文,骂刘虞篡逆,骂袁绍助纣为虐。
  但公孙瓒脑回路比较清奇,他一看,那个胆小鬼刘虞都敢称帝,突然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行呢?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手下,手下当场跪了一地,没有一个同意的,只有一个参军还站着,公孙瓒很开心,以为参军支持他,激动地迎过去,参军却拜服道:“昔年楚灵王言志在天下,只是占卜是的言语,就令百姓忧心他的贪得无厌,竞相投奔叛军,使君没有汉家宗室的传承而欲想登上殿堂,这是违背天地礼法的事情啊!”
  “如今使君虽然雄踞幽州,但东面是背倚不其侯的段宁,南面是与曹操互为项背的袁绍,单独一方我们尚可以与之相争,可若是两面何围,将军当如何自处?”
  “使君若心怀壮志,何不效仿吴太伯的故事?太伯将王位让给他的三弟,带着二弟远赴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而后在东南打下基业,成为吴地之祖,使君不若先以异姓王之,徐图大业,此为正道也!”
  公孙瓒在卢植那里的书也不是白读的,他当然知道吴太伯的故事,要不然他也不会甘心,在同学刘备都已经去平原国封相了,自己还在家乡,自封“幽州之主”自欺欺人。
  他为一个名号,一个汉廷的官印,一个想象中不受人限制,恣意妄为的地位拼搏一生,却好像一直在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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