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有绸缎庄,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靓丽的光泽,有珠宝行,橱窗里摆满了璀璨夺目的金银玉器。还有那香气四溢的酒楼茶馆,食客们进进出出,吆喝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糖葫芦的小贩扯着嗓子喊道:“又甜又酸的糖葫芦嘞,不甜不要钱!”
  卖糖人的师傅手法娴熟地摆弄着手中的糖稀,眨眼间,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便出现在眼前,引得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眼睛里满是渴望。
  还有卖布的、卖菜的、卖艺的……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忙碌着,却又都洋溢着一种满足的笑容。
  “乖乖,外面时疫这样严重,这州府里竟然这样安稳。”柳雪梅看直了眼,忍不住开口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宋大郎挥鞭,“州府是咱们徽州最繁华的地方,自有重兵把守,此处轻易不会乱。”
  毕竟这样一个重要的中心枢纽,那些官员恨不得别在裤腰带上当眼珠子看着。
  说着,宋大郎找到一间略显狭小的客栈,将牛车停下之后便进去询问,掌柜的是一个矮胖的小老头,笑呵呵上前来与宋大郎搭话,不一会,宋大郎就出来了,道:
  “咱们幸运,还有三间下等房,也还算宽敞,一日租费是三十文。”
  林老婆子点头,“三郎备考辛苦,单独住一间,你们老爷们住一间。还有一间,咱们三个女人带着孩子住。”
  反正出门时带了几床褥子,打地铺也足够。
  客栈就这样愉快地分配好了,正当一家人想要将包袱搬入客栈的时候,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咦!竟是宋家人!”
  宋家人抬头一看,只见四匹雪青马拉着的檀木车缓缓停驻,车帘掀起时飘出缕缕药香。
  春月将谢二娘子扶下马车,轻笑道:“娘子,咱们和宋家人真是有缘呢。”
  宋老汉看到贵人,急忙领着全家人行礼。
  谢二娘子笑道:“不必如此。”
  她目光移到一旁直如松柏的宋三郎身上,面目都是书生的温润之气,不禁道:“这便是宋三郎吧,素日听闻你的策论做得最好,今日能见其人,果真如此。”
  宋三郎拱手:“谢娘子谬赞了。”
  谢二娘子笑起来,一群人又寒暄了好一阵,得知她是来送谢诏科考的,且就在隔壁一间大客栈定了屋子。
  林老婆子塞了好些自家做的糕点,两拨人这才各自进屋去。
  *
  时间匆匆,很快就到了府试这天。
  “三郎,把这个带上。”
  林老婆子将包着艾叶的油纸包塞进竹篮子,“贡院不比家里,夜里若觉得胸闷,就烧些艾绒熏熏。”
  贡院允许带些吃食和褥子之类的东西进去,但必须接受全面细致的检查,竹篮子是最方便盛物的东西。
  柳雪梅昨日夜里就和掌柜说好了,借用小灶房一日,她一大早上起来又是揉面又是蒸煮,这会满脸喜气端着一锅红艳艳的糕点出来,“来咯~”
  宋知江几个孩子知道今日宋三郎要去考试,也早早起了床,都兴奋嚷嚷着要送三叔到贡院外,看到柳雪梅端着糕点出来,眼睛一亮,“这是什么呀,长得好独特。”
  柳雪梅笑着放到桌上,“这叫定胜糕,三郎吃了定会大获全胜。”
  宋三郎眼眶湿润,深深鞠了一礼,“多谢二嫂,多谢大家。”
  宋大郎拍他的肩膀,“一家人说什么谢,我看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去贡院前排队了,咱们也早些去才好。”
  宋三郎点头,拿上两块定胜糕,再次检查了竹篮子里的物品,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出了门。
  五更鼓刚敲过三声,贡院门前已排起蜿蜒长龙。
  宋三郎仰头望着朱漆大门上狰狞的狴犴铺首,晨露顺着青石牌坊滴落在他肩头。巡考官兵的皮靴声由远及近。
  “脱衣!”
  搜检官的铁尺敲在青砖上,宋三郎解开襕衫时打了个寒颤。
  前头突然传来骚动,“他夹带小抄!”
  有人从发髻里抖落细如蛛丝的绢帛,展开一看里面全是细麻的小字,立刻被官差拖出队伍。皂靴在石板路上刮出刺耳声响,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咽呜声。
  宋三郎站得笔直,接受了检查之后,接过考篮进入贡院内。
  “玄字十七号。”
  宋三郎接过考牌,幸好不是臭号,他感慨一声,很快就找到了考舍。
  狭小隔间里仅容转身,木板上还留着上届考生刻的“青云”二字。他小心展开考篮,忽听得隔壁传来急促的磨墨声——那人竟在开考锣响前就研起墨来。
  一阵阵锣鼓敲响之后,府试正式拉开序幕。
  翻开考卷,四书题:‘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宋三郎的狼毫在宣纸上悬了片刻。
  他想起驿站流民褴褛的衣衫,想起章太医夜撒药粉的背影,笔锋陡然一转:“夫民犹水也,可载疫舟,亦可覆苛政......”
  第61章 府试(二)
  因为三天的时间充足,宋三郎并不着急,他先是在草稿上将思路写来下,就像之前练习过的千百次那样,仔细将论点写到纸上,特地在旁边留出一片空白标注此刻的所思所想,还有灵光一闪的句子或论点。
  宋三郎聚精会神,与手中的笔融为一体,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他饱读诗书的精华浓缩。
  考舍外官差来来往往,巡考员也时常经过,宋三郎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研究题目和破题的起承转合写法。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起,又慢慢偏西。
  宋三郎写了一天的策论,只觉得头昏脑胀,他抬起头来,抻了抻胳膊,从考篮中拿出两块定胜糕就着水喝了下去。
  为了防止去如厕,宋三郎喝水也只是堪堪抿一些润润唇,保持精力就足矣,不敢多喝。
  要是出去上茅厕,就得须和巡考的官差上报,还得等官差和主考官上报之后,才能去方便,还得全程有人看着。
  且离开考舍会有专人记录下来,这样就会给主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宋三郎吃了两块糕点,肚子没有先前那番空空的感觉,仔细揉了揉脑袋,拿起桌上的剩余的题目思索起来。
  宋三郎不敢耽误时间,提笔奋战到太阳下山,从考篮中摸出一根蜡烛点上,继续将文章中还没有完善的地方补充完整。
  终于将考卷上的大半部分题目都在草稿上写了一遍。他粗略浏览了一遍,将不太满意的地方修改好,这才发现外头已经月上中天,除了巡考官差换班的脚步声,整个天地间空旷得只剩下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宋三郎聚精会神写了一整日,现在只觉得头昏脑胀,他不打算强撑,保持良好的休息才能更有精气神投入明日的考试当中。
  “嗤”的一声,他吹灭了蜡烛,从考篮中拿出一小方薄褥子盖在身上,就这样靠着墙壁入睡。
  夜凉如水,贡院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宋三郎睡得早,脑力动用了一日,自然是困,早已经沉入黑甜的梦乡。
  有些人咬紧笔头奋战到现在,本就心中烦闷慌张,再听四周响起恼人的呼噜声,更是心烦。
  第一天的府试就这样结束了。
  很快到了第二日。
  宋三郎严格按照时间模拟训练过多次,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睁开了眼,昨夜睡得还算不错,大脑得到充分放空。
  他将褥子仔细叠好放入考篮中,拿了一个白面馒头就着水一点点吃下去。
  考篮里还有几个顶饿的包子和馒头,都是出门前林老婆子塞进来的。
  休息了片刻,宋三郎展开桌面上的考卷和草稿,将题目重新再审一遍,对照着自己昨日写下的文章和论点。
  思索之后,提起笔在原来的文章基础上增设修改了一些内容,再次检查无误之后,才提起笔,一字一句慢慢誊抄在考卷上。
  刚抄完一张卷子的文章,天公不作美,忽地吹起大风来,贡院内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压住卷纸的声音。
  宋三郎看向被镇纸压得严实的卷纸和草稿,心中庆幸,还好他一直有用镇纸的习惯,只要是放在桌面上的纸张,都会用分门别类压好。
  官差们更不敢马虎了,拎着刀,巡视的脚步更快。
  在大顺朝,科考舞弊是大罪,若是监考的范围内出现了舞弊的行为,则巡考的官差罪同作弊之人论处。
  因此官差们也不敢放松一分。
  几声轰隆的巨大雷声划开天际,而后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宋三郎将考卷和草稿都仔细叠好放到考凳
  旁边,而后将卷子挪到桌子内里淋不到雨的地方,继续誊写。
  雨越下越大了,时不时有抱怨声从各处考舍中传来。
  那些眼尖耳利的官差和巡考可不管这么多,只要是在考试过程中故意发出异响或说话者,都当做作弊论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