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本以为他是万里挑一,但这人却说连歌都不会唱?
艾琼苦恼地戳了戳脸颊肉,皱着一张脸,徒然又灵光一现,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符楼看,说:“我记起来了,你应该就是那个坐在二班角落里的阴郁少年吧?”
“阴郁少年?”符楼满头雾水。
“对啊,我每次路过二班时,只有一个男生铁打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天天低着头看书,头发也长,遮住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又加上那个位置光线不足,整个人拢在阴影里,真的很阴郁,我都看了他很多次了,没看清脸。”艾琼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她嘴里的人和现在这个遮住下半张脸的人巧妙地整合了起来,一样的及肩发,一样的肤色白,一个人单独做事的时候,总会透露出一股屏蔽外界的我行我素感,但艾琼今早看到他整张脸时那些阴郁全然消失了,才一时半会没联系起来。
符楼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后,有一点意外别人对学校里的他是这样的看法,不过这不重要,他耐心地问道:“还有事吗?再等会就进不去了。”
“没看到全部我会抓耳挠腮的,不看了。 ”艾琼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可乐,无意提到,“我听你的口音有点像是向晚镇那的,你曾经在那生活过吗?”
向晚镇,符华以前带他住过最久的一个镇,他留下的记忆不多,只记得符华租了一个很小很暗的出租屋,经常把他留在那里自己却不着家,但符楼一个人也玩得津津有味,只是床靠窗,他小时候危险意识不足,爬在窗口时差点整个儿翻下去,这一幕恰巧被刚回家的符华看见了,很是担惊受怕。
他将窗子锁住了,帘子也常年拉着,这下屋子里更昏暗了。
小符楼在这样的环境变得闷闷不乐,玩具也不爱玩了,每天眼巴巴望着红漆斑驳的木门,等着它提早打开父亲走进来陪他玩。更多时候,符华很晚才回来,小孩子的注意力维持不太久,他只能去找别的东西玩。
有次符楼想学着大人倒热水,踩在小矮凳上把热水壶的盖打开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倒了一杯,倒第二杯时,壶嘴要死不活地吐了两滴,他一气就撒手了,可手肘那一撞,正好打翻了盛满的那杯,大半滚烫的热水都洒到了符楼的大腿上。
一个人躺在出租房冰凉的瓷砖上,漫长而持久地承受仿若灼烧的痛,对年幼的孩子那说,是无助而绝望的,很多年过去,符楼倒水时偶尔会想起这件事,同时,手会不由自主地去抚摸腿上的烫伤疤,似乎那还隐隐作痛。
直到现在,他的左腿上还有浅浅的新生肉的痕迹。
艾琼看他在走神,晃了晃手,试探道:“符楼?”
符楼倏忽抬眼,视线聚焦到艾琼脸上,微不可见地愣了下,他复又垂下头,弯眼笑道:“竟然有口音吗?我都不知道。你是那的吗?”
“你口音不重的,我听你说了好多句才反应过来,”艾琼解释说,“老家是那的,我每年放假都会回去,所以熟。”
这倒是个打听的好机会,符楼轻声道:“我曾经在那住过,只是不知道那里还有没有姓符的人家。”
“不清楚,但也许我姥爷会知道。”
艾琼得意道:“那片可没有我姥爷不知道的。”
符楼犹豫了一会,还是请求道:“你能……帮我多问问一个……”
“等一下,我有个要求。”
艾琼狡黠一笑,凑到他眼前,说:“我帮你问,你能让我教你唱歌吗?”
……
待到交班点,符楼简单收拾了下随身物品,打算离开电影院,但没想到张青生正好观影结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他,距离还有几步,他长臂一展,勾住符楼的肩。
符楼被他揽过来,有些心烦意乱:“松开。”
张青生识时务地放开他,左想右想好像只有一个答案:“火气这么大,王之松来找你了?”
符楼站住脚跟,乜了他一眼,冷声说:“他来找我,不是有你一份功劳吗?”
“你别急着和我冲。”
张青生熟稔地收起了那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表象就是表象,远不如内里来的诚实,当好说话的假面摘去,微皱着眉时冷峻的眼目突显出来,竟让符楼从这堪比城墙厚的脸皮上看出了点成熟稳重的味道。
“你冷处理,我自有办法。”
符楼笑了一声,轻声且锋利地回击了他:“要是我不呢?”
“更好处理。”张青生几乎是接着他的尾音回答。
他从符楼身侧越过时特意驻足了一小会,所以后者拧着眉,更为真切听到他从耳边絮语:“要是想看我吃瘪,我可以尽情给你看,我不太在乎面子,只要你我玩得开心。不要生气,符楼。”
第32章
符楼说:“我不会管的,我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恰好那天小灵没有去世,没有足够专业的人去严查当天出入小区的人,那么王之松根本不会被发现,这只是个计划之外的意外,符楼根本没必要为这种惨烈案件才造成的疏忽负责。毕竟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张青生本来走在前头,等了半天等来符楼的松口,却是有点哭笑不得,他抱着胸,慢悠悠倒着走了几步,回头笑道:“那你是专门来气我的?”
“好奇,”符楼摁了电梯,在等待期间慢慢道,“没别的意思。”
张青生看着电梯显示的楼层逐渐升高,最终停在五楼,叮的一声,他和符楼一道走进去,故作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符楼挑了下眉,睨着他,“王之松没有做到我的要求,他并没有让你彻底远离我,喜欢这个答案吗?”
“真是烧脑筋,”张青生微阖着眼,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一旦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就是在打发我。”
符楼好奇了:“你觉得有什么,我不想为难你?”
张青生笑着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我挺支持。”
符楼轻轻眨了眨眼,断然道:“不是。”
如果一定还要说一个不能绕过的理由,那可能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猜到。
一年前的那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巧合了,紧凑到像在赶所有任务的截止日期,一股脑但也有迹可循地发生,不叫人有喘气的余地,而更让符楼感到心口窒闷的是有天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它流蹿进脑子里,无法被驱逐——
那个长发男人杀她时选择的时机和思路,大概和他想教训张百泉是没什么两样的,区别只在于符楼不想要那人的命。
也许他应该在那天敲开小灵的门,说一声“这里没有监控,注意安全”,或者提早一天记起那张普通的脸,亲自去对面楼看一眼,更甚者,在那天与小灵吃完午饭后,陪着她去阳台画画,说不定会看到凶手,看到那张白猫的画像。
但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徒增烦恼,现在的他单纯不想再掺和其中,因为事实只会像孟北说的惹自己一身骚。
下到商场一楼,张青生率先走出电梯,符楼后脚出来,打算从正门口离开,而这一挪脚,视野调换,恰好完整地看到一个身形清瘦的男生飞奔过来扑到张青生怀里的全过程,而张青生也双臂舒展,尽力敞开自己的怀抱去迎接他。
符楼:“……”
这已经是今天见到的第二个了。
男生模样不差,只是有点怕生,缩在张青生怀里时注意到有另一个人的注视,便抬起圆溜溜的眼,怯生生地看了看那个站在张青生身后的长发少年。
那人扎着松散低马尾,双眼冷淡地在一旁看着他们,不过转瞬就乏味了,那道视线毫不拖泥带水地移开,他走到别处,似乎为了透口气,修剪干净的手指勾下了口罩带,还未等男生看清那张脸,身体就被张青生有力的臂膀搂住一齐往外走了。
符楼将口罩丢进垃圾桶后,再抬眼两人都走远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倒正合他意,可以不用勉强说些敷衍的场面话,但记忆中,张青生好像从没跟符楼聊起过感情生活,应该也没打算让他认识什么人。
情债最难还。张青生这样下去怕是不好收场。
可符楼想起他之前做的事,没哪门是真正不利自己的,这份担心显得实在多余,他轻轻揉了揉紧皱的眉,将刚才那两人抛开得一干二净,抓拢起散乱的发丝,一边在脑后扎个揪揪,一边快步走到门口。
符楼一晃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孟北蹬着自行车,趁着红灯变绿,从马路上呼啸而来,忽地一个刹停,人与车皆稳稳当当停在人行道上,但他并没有下车,而是悠悠坐在路边,左腿搭在脚踏板上,维持平衡仅靠一条抵在地面的笔直长腿,那型号不大的共享单车像是儿童玩具被他把控着。
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符楼看了一眼。
孟:看完电影了?我在楼下等你。
符楼没有回复,向孟北的方向走去。
树影婆娑,落日的余光随枝叶摇晃,孟北逆着光,侧对着他,脸容有些模糊不清,只能沿着昏黄的光线分辨出微凸的眉骨和坚挺的鼻,像是耸立在湖水旁的山峦,可以指代某个标志性的区域,也可以指代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