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没有看见还站在玻璃门内的符楼,单手捞出口袋里的手机,低着头划拉了一下,又一条消息从符楼手机屏幕里弹出。
孟:在哪?晚上接你去吃饭。
孟北在微信上回复了一些消息,再次抬头时,符楼已经拿着包站到了他面前。
符楼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停车点,单车排列得整整齐齐,少有几辆被人骑走,他迟疑地问道:“你说的接我,是指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吗?”
“没有。”孟北将车还了,无事一身轻地走过来。
但这人紧接着的一句话就把他刚升起的侥幸之心打得支离破碎:“一起跑着回去。”
符楼不可置信地说:“将近二十公里,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孟北好似一点不清楚自己的魔鬼行径,装模作样地捏着下巴思考半天,还是满脸的疑惑不解,而他试图理解某些事时,是半点瞧不见别人眼色的,一定要把追根究底的良好品格发扬光大。
“你跑不了?”他问。
曾夸下海口的符楼:“……”
见符楼终于苦巴巴地皱起脸,孟北又弯眼笑起来,整张俊脸,从眼到嘴,都是与上一秒截然不同的轻松自然,真诚地诠释着何为“骗你的”三个大字。
“骗你的,坐车。”孟北又说了一遍。
话音甫落,一辆黑色小轿车突如其至,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们面前,符楼记得它车牌号,因为在孟北骑单车时,这轿车就在后头鬼鬼祟祟跟着,可能一时走神,它没及时跟着孟北过绿灯,还慌里慌张地闯了红灯,这下却是连装都不装了,直奔两人眼底下。
正想着,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欠揍的帅脸。
车主人戴着拉风的墨镜,仰起头望着这二位,笑露八颗白得发光的牙齿,热情洋溢地招呼道:“这下轮到我闪亮登场了,北哥上车吧!”
倏地,他单指压低墨镜,对明显解离在一旁,完全在状况之外的符楼小朋友,稀奇地瞅了好几眼,随即视线在两人同样出色的脸上来回晃,突然了悟到什么,扯着嗓子喊道:“小弟弟,你也是,上车上车,哥带你去嗨皮。”
孟北将手按在车顶上,弯下腰与那人耳语了几句,符楼完全被挡在他们之外,对两人的眼神交流毫不知情,只知道过了一会,车主人肉眼可见地老实了许多,也不挤眉弄眼地说要带他嗨皮,反而干笑道:“那个……你就是符楼小朋友啊,叔叔不学好,刚才说的话你别当真哈。”
孟北直起身,简单给符楼作了介绍:“这是郑玉成,我的朋友,你叫他玉成叔叔就可以了。”
“玉成叔叔。”符楼有样学样。
“上车吧,”孟北摸了一下他的头,再拍拍肩,示意他坐到后座,“我们去善仙楼吃饭,这个叔叔请客。”
善仙楼是离平比较知名的中式餐厅,以菜品的高昂价格远近闻名,在这里组局,可不只是好面子这回事,能不能负担得起这一顿饭钱另当别说。看样子孟北这位朋友还是个有钱人。
符楼探进车里那一瞬间闻到的既不是闷着的汽油混皮革味,也不是什么浓郁又骚包的香气,冷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木质沉香,他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松懈了一些,放心地呼吸着。
孟北看着他微蹙的眉慢慢放平,把一包姜片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谁想刚揣进里头,一只手不请自来,五指并拢掌心朝上,符楼说:“我想吃。”
“咬着不辣?”孟北又拿出来。
“含着,有咸味。”符楼含了一片姜,舌尖轻轻舔舐表面沾着的盐粒,有时尝到的咸味过重,他还会讨要几口水喝,压下去后神情又舒快起来,但孟北曾经给过他一颗姜糖,这小子不爱吃,咬一口被辣到了就吐了。
这般想着,孟北啧道:“口味真奇怪。”
坐在驾驶位上的便宜叔叔人不正经,但开车却很稳,符楼在车身轻微的摇晃中,逐渐有了些睡意,只不过车内的结构并不适宜睡觉,他找了半天姿势还是觉得不舒服。
正与强烈的睡意作斗争的时候,孟北扣住他的肩,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他轻声说:“睡一会吧。”
符楼迷糊地嗯了一声,呼吸变得平稳,已然睡着了。
……
善仙楼是一栋恢弘大气的古建筑,青砖灰瓦,雕梁画栋,听说这原先是旧社会留下的大宅院,后被一名富商购下,做了一家饭店,老板喜好老古板,室内装潢咨询了国内对此地古建筑研究颇有建树的专家,破败已久的宅院焕然一新,又不失古韵,所以当符楼走进去,依稀能品味到很久以前的风光。
落座后,郑玉成将红木圆桌上放的小糕点推到符楼面前,笑盈盈地说:“这个挺好吃的,尝尝?”趁符楼去对付那些糕点,郑玉成对孟北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精致的木屏风后,他压低声说:“北哥,今天这顿饭是给你接风洗尘的,但我临时有点事,可能要走开一会。”
“忙生意去?”孟北挑眉。
郑玉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人生不就为了那碎银几两嘛,刚刚路上时看见了生意上不怎么对付的人,人家等下找我们这里也不好是不——”
门豁然被打开,一个光头中年男人径直走进来。
“哎哟,郑老板。”他中气十足地喊道,“没想到走错包间还碰上您了。”
--------------------
晚上还有一章。
第33章
孟北与郑玉成的这些合作伙伴素不相识,没道理继续在这里听,朝光头礼貌性的点点头,就自行退到屏风后。
郑玉成右眼狂跳,无奈用食指抚平,他佯装惊讶地迎上来,熟稔道:“唐老板,你怎么在这啊?”说着手紧紧揽住光头的肩,要往外踏,抬头间又看见隔壁出来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她款款走至两人面前,看了面露不耐的光头一眼,轻声细语地打趣道:“我说你怎么落下我们了,原来是遇见了郑老板。”
合着就这么巧,那些生意人偏就选今天晚上在他隔壁包厢组了饭局。
光头这下也回抱了郑玉成,一副哥俩好的假象,粗声道:“我和他聊得来,就多聊了,忘了宋老板实在不好意思。”
女人笑而不语。
这两人也是互有龃龉,却把他当盾使,郑玉成笑得脸都发酸了,按往常他肯定好好叫两人领会到什么是巧舌如簧,但现在更不想搅黄了好不容易约到孟北的这顿饭,打着哈哈道:“在这里碰到二位谁说不巧呢,就是安排上不巧,我今天出来和好久没见的朋友吃饭,聊聊天,还带了个孩子呢。”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今天不谈生意上的事,光头却顶开他,自顾自走进了里头,一瞧见背对的人留着的柔顺长发,就跟触发了什么机制一样,乐道:“女孩儿啊?”
符楼转过头,光头明显愣住了,吃惊道:“男孩?”
女人轻轻笑了一声,说:“是个漂亮的少年啊。”
“女生的叫漂亮,男生的叫帅气,这称呼怎么能弄混呢,”光头纠正道,看向符楼时面色又变得温和,开口就是一种为他人着想的口吻,“不过小朋友确实帅,但留短发更帅,叔还是第一次看见男生留长发的,这多难打理啊。”
符楼本要将糕点往嘴里送,被这光头叽里呱啦一堆废话说得没了胃口,他笑道:“叔叔,这留头发还有什么讲究吗?”
“不是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嘛,头发长……”
光头没有说完整,但留下的余音足以让人知道他的意思,站在角落的女人面色已有点不悦,立即从阴影处站了出来,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淡黄的灯光下纤毫毕现,她缓声说道:“一代又一代,新旧交替,这些年轻人和我们的认知可太不同了,不过倒也好,新鲜的事物总得有人尝试,唐先生就随便他们去吧。”
不等光头再次借题发作,女人又轻轻柔柔道:“倒是我们啊,要养家糊口,顾不上这些了。最近我的心里还闷了好多生意上的问题要向唐先生请教,正巧手头有个不错的生意,余老板说最合适的对象是您,有兴趣的话移步交流一下?”
这时,服务员端了一碟小菜步进来,女人自知不该留了,温和地看了光头一眼,对郑玉成道:“哦上菜了,真是抱歉,叨扰你们了,我们先走吧。”
女人这话可是给足了光头台阶,他也不是个蠢的,立马顺着下,假惺惺地和郑玉成道别。
一场平和的闹剧就要到此为止时,孟北冷不丁地出声道:“我倒觉得唐老板说得对,这头发是该剪剪了。”
他轻轻将符楼的发丝挽到耳后,柔声说:“宝贝儿不是说过几天要剪了捐给生病的小朋友吗?”
头一次被他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待,符楼如芒在背,瞧了一眼在场的几位,特别是那个锃亮的光头,他心领神会,故作唉声叹气:“我倒是希望他们好起来,这样就用不上了。”
“就算他们用不上,也有的人是需要。”孟北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