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她是想不到,海寇的事情会给谢况带来如此大的影响的。
可这些佛家子们嘴巴都很牢,谢宜瑶连着数日一无所获,沮丧地回到了公主第中,却见沈蕴芳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谢宜瑶道:“我有几日没去公主府,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蕴芳摇摇头:“皇帝都这样了,哪能有什么要紧事……孙白霓快回来了倒是真的,但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谢宜瑶低头嗅了嗅身上,发现没有很浓的烟火味道,才拉着沈蕴芳坐下了。
“那是怀香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沈蕴芳有些怨念地道:“以我和贵主的交情,无事就不能来了吗?”
谢宜瑶被逗得有些笑意,捂着嘴咳了几声:“哪里的话,你莫逗我了。”
沈蕴芳也苦笑了一声,道:“我是听闻皇帝梦见先后,请了僧侣来做法事。想来贵主这几日常常进宫也是为了此事吧。”
“我本来打算事情结束后再告诉你的,”谢宜瑶眉头微皱,“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坊间无人不晓。”
“具体是怎么讲的?”
“都说是先皇后挂念皇帝,迟迟不肯离去,错过了入轮回的时机,无法离去。如今陛下忍痛割爱,要送先皇后度入轮回。”
谢宜瑶冷笑道:“好一出苦情戏,恐怕要不了多久,民间又会热衷于传颂帝王情深的故事了,倒真是合了他的愿,没白让我念了那么多经忏。”
沈蕴芳沉默了片刻,道:“我略通佛法,贵主可记得都念了什么经,拜了什么忏?”
谢宜瑶凭借记忆说了几部经的名字,沈蕴芳点点头,说这确实是超度与祈福的经文。
又说那忏悔文是谢况和僧人一道编的,虽然她念了许多次,但大概只还记得一半不到。
沈蕴芳道:“无妨,贵主能回忆多少就是多少。”
谢宜瑶尽力回想着她念过的那些诘屈聱牙的语句,说着说着,沈蕴芳的脸色也变越来越古怪。
谢宜瑶心中不安,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对劲吗?”
“这忏悔文倒不像皇帝自己忏悔,像是以先皇后的名义来忏悔的。”
谢宜瑶的眉毛抖了抖:“也是。他所主张的说法,本就是阿母生前有恶才无法转世。传到民间的那一种,不过是他特意派人散播的版本,自然是美化过的。”
“但这本就是他做的梦,展现该的是他的想法,”沈蕴芳道,“民间口口相传不过一两世,而他身为皇帝,这份忏悔文可以流传万世……贵主,你不愤怒吗?”
谢宜瑶望向沈蕴芳,从她的一双眼睛中看到了担忧,担忧她会勉强自己去压抑着愤怒的情绪。
谢宜瑶微笑着摇摇头:“怀香莫担心。我……不过早就认清了他的面目而已。我当然愤怒,也不会忘记要愤怒,我不会让愤怒扰乱我的行为。”
“宜瑶……”
沈蕴芳喃喃道,不似平日那般以谋士对主上的态度,更像一位关心谢宜瑶的挚友。
“我们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谢宜瑶起身走到沈蕴芳身边,俯身拉起她的手,“其实已经接近可以收获果实的阶段了,对吗?”
沈蕴芳望着谢宜瑶眼眸里的微光,以同样的眼神回向她,道:“只需待时机成熟。”
第103章 因果报应(四) “臣是来为陛下解忧的……
法事并非毫无用处, 哪怕只是心理上的,配合着医署开的药方,谢况身体的的确确开始好转。
这也是为何前世谢况越来越笃信佛教的缘故, 如果没有佛法, 又用什么来洗去他前半生所造下的杀孽呢?
谢况若不信佛, 深更半夜便不能睡得安稳。
皇帝一日日恢复了往常的精气神,御前的内官近臣也都欣喜起来,不仅是因为皇帝身体眼看着就要康复,更是因为他们也害怕着那位,不入轮回而游荡在人世的“先皇后”。
如今既然皇帝开始恢复正常, 那就说明高僧做的法事起了效果, 将那蛟龙驱走了。他们怎么能不欣喜呢?
这月朔日,时隔许久的常朝召开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终于到了翻篇的时候。
可偏偏就在朝会的第二天,宫中又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因为是白天的禁中, 立刻就有宿卫军赶到,只见有几名年轻的宫人正瘫倒在地, 摔得是东倒西歪。
领头的卫兵质问道:“什么情况!”
宫人中冷静一点的解释道:“是井,那井刚才发出了奇怪的光!”
卫兵心里觉得古怪, 凑上前去, 却见井中毫无波澜,没有任何异常。
“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
“不会的, ”一个哭得泪涕横流的宫人说道, “我们都看见了。”
就在此时, 有两名内官赶了过来, 宿卫兵和宫人一看他们的装扮,便知他们都是在御前伺候的,连忙行礼。
“这是怎么了, 吵吵嚷嚷的?”
宿卫兵的领头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内官。
内官们的眉头快拧成了麻花,狐疑地问道:“真有这种事?”
宫人道:“万万不敢作假的。”
“你们都回去吧,这里由我们看着。”
宫人们连忙起身离开,生怕又会临时变卦。
宿卫兵们却很犹豫,内官立刻催促道:“是陛下的意思。”
别无他法,宿卫兵们也只得离开了。
自此以后,这口井就不再允许有旁人接近了,日日由内官把守。
据说,这些内官去换班的时候,往往还会带一些瓜果点心,甚至有时会有剩下的御膳供奉,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人们更关心的是,那天之后,皇帝的身体状况又一次急转直下。
……
谢况已经有许久不做噩梦了,久到他已经快忘了荒原和白练。
但它们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梦醒后,谢况又又一次叫来了昙玄,和他密谈了好几炷香的时间,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哪怕是太子前来,也得乖乖地等候在离门十几尺远的地方。
“高僧的意思是,必须要建这样一座宝殿么?”
昙玄掸了掸衣袍:“这样最直接,起效也最快。若是旁人,贫道则会建议继续念经拜忏,但陛下日理万机,耽搁不得。”
谢况看上去有些不忍:“可若是建殿镇压,她岂不是不得超生了?”
“全凭陛下决断。”
谢况到底没完全失去理智,不可能直接满口答应下来,可他的心思却是动摇了。
他若要这么做,有谁会阻止他吗?
嫔御们是万万不可能的,官员们也不大在这样的家务事上插手。
可宜瑶是
肯定不愿意的,还有宜琬宜环,虽然不一定会和他说,心底里却可能记恨着。
转念一想,他执意要办的事,她们不允许又如何?
但又一想到谢宜瑶势必又要大闹一场,谢况就有些头疼。
谢况实在有些纠结。
“朕再考虑考虑吧。”
昙玄微微一笑,又是胸有成竹道:“贫道随时恭候陛下。”
如他所料,不出半个月,谢况就拿定了主意。
宝殿很快就动了工,白日里丁零当啷,黑夜里则有专人守卫。
谢况怕被阻拦,先没将此事公开,等谢宜瑶听到了消息时,工匠们已经把底层部分建成了。
谢宜瑶第一时间赶着往宫里兴师问罪时,谢况的文德殿却有了意外之客。
自从宝殿动工,谢况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好转了。之前原本只召见高官、处理要事,现在则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拎起来了,无足轻重的“小官小吏”也愿意见一见了。
“陛下,公主府邓扬求见。”
“哦?”
传话的舍人见皇帝有些恍神的样子,以为他是不愿意见邓扬这种级别的小喽啰,没想到谢况眨了眨眼,就道:“把人带进来吧。”
“是。”
谢况确实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是因为公主府,二是因为邓扬。
公主府最近应该是不忙不闲的状态,无非是一些宗室子弟的事务需要谢宜瑶帮忙操心。谢家那么多子侄,家务事全让谢况过目他也觉得烦,除了自己亲生的儿女和格外宠爱的堂亲,都被他丢给了谢宜瑶的公主府上去办。
总之不该会有什么大事才对,那邓扬来是要做什么呢?
谢况念着邓扬这个名字,想起来三年前还是他做主把这人塞进公主府的,他当时还挺欢喜邓扬的才华,但念在他出身一般,性格也需打磨,就想着把人放到公主府历练历练,等养成了再调到自己身边来。
只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没能出人头地的,很可能就会被谢况给抛在脑后。
若不是邓扬今日自己找上门来,谢况可能还得等上几年才想起这么个人。话说回来,一个公主府的小官,能顺利求到文德殿门口,该是有些手段的,他果然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