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想到这里,谢况不免有些欣喜。
邓扬第一次单独面圣,心情自然是紧张的,但也并没有坏了规矩,谢况见了,就更为喜欢。
他含笑道:“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臣是来为陛下解忧的。”
“朕何忧之有?”
“是宫内邪祟之事。”
自从谢况改了口,宫内也都不太把那奇异的现象当作是先皇后显灵了,只当做是邪祟。
此话一出,饶是看门的小内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况却赞赏地说道:“你很大胆。”
邓扬欣然一笑:“陛下谬赞了。”
“只是不知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为朕解忧?”
“臣虽然于怪力乱神之事并无了解,却知晓民间喜事冲厄运的习俗。”
谢况琢磨了片刻,姑且理解了邓扬的意思。
“只是不知朕要上哪里去找喜事呢?”
七弟谢冰是有个小孙子出生了,六弟谢凝也有小儿子要娶亲,但如果真要起到作用,怎么说也该和袁盼有点关系吧?
虽然嘴上把这些事情定义成了邪祟,但谢况心底里还是相信这真是袁盼的化身,因此自有一套他的道理,只是不为外人所说,所以邓扬也不知情。
却见邓扬笑容满面道:“自从与王氏郎君离婚后,吴郡公主一直未能再结良缘,实在是一大憾事呀。”
这话歪打正着了谢况的心思,他追问道:“你是说,让朕的长女再结一门亲事,就为了解决妖邪作祟?”
邓扬连忙谢罪:“不敢不敢,并不单单是为此啊。臣也是为了公主的将来着想。”
他这种寒庶出身,如果没找到捷径,往往做许久的小吏才能当一个底层的浊官,然后当到死。
邓扬原本以为进了吴郡公主府,飞黄腾达的日子该是马上要到了。没想到谢宜瑶近日反倒不再有刚开府时的风光了,平日分配到他们这些公主府官吏手上的就是些谢家的家务事而已,公主本人也就惦记着办什么女学,并不求上进,这样下去,自己的大好青春都要被蹉跎了!
想当初皇帝下令让公主和主婿离婚,邓扬还以为是陛下要给公主另结一门更好的婚姻,谁知好几年过去了,公主仍然独身。
也正是因此,公主现在没有得到任何其他家族的支持,所以当务之急自然就是得让陛下再为她赐一场好姻缘呀。
而且如果他能顺了陛下的意,就算公主不争气,不也有了别的上升可能?
看着皇帝脸上浮现的笑容,邓扬觉得自己是赌对了。
“那你说,朕该给女儿择一位什么样的夫婿?”
“总归是要比第一任主婿地位更加高贵才行。”
“那是当然。”谢况默认他继续说下去。
“臣觉得,常山王就很好。”
谢况猛然起身:“你是说,要朕把女儿嫁给一个燕人?”
邓扬点了点头。
常山王是去年归顺楚国的燕国宗室,他是当今燕国皇帝的胞弟,数年前投降的那几人的堂兄弟。
他正妻早亡,几个妾室和孩子全都留在了燕国,投奔谢况时,是孑然一身。谢况念在他有才干,很器重他,至少在他所笼络的燕室子弟中,他是唯一一个封了王的。
异姓王,还是敌国宗室,这实在稀奇,但谢况也不糊涂,常山王不像其他宗室王一样享用那么多的食禄,更没有一个王该有的权力,只是空有荣名而已。
且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谢况的监视下。
何况常山本就不在楚国领土内,这就是像挂在驴前的胡萝卜,不是用来吃的。
但谢况的确担心将来北燕形势一旦有变,常山王会义无反顾地回到北土去,毕竟他南奔的直接原因就是当今的燕王和他不对付,万一燕王去世了呢?
燕王子嗣单薄,现在唯一的儿子才刚满周岁,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都不知道,更别提安安稳稳地继位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北国必定要乱成一锅粥,到时候谁都能分一杯羹。
要怎么才能把常山王拴牢在楚国呢?谢况考虑过很多次这个问题,邓扬的提议乍一听好像很无厘头,谢况仔细一琢磨,却觉得意外地很合理。
是啊,若是有了尚主的荣耀,几辈人的富贵,谁还会想着回去过同室操戈,随时可能殒命的日子呢?
阿瑶也不会不愿意的。她不喜欢王均,是因为王均性格软弱,外貌也实在平平,但这常山王可是仪表堂堂的人才啊!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想到这里,谢况已经把邓扬最开始说的什么喜事厄运全抛到脑后了。
他只觉得邓扬提议的这件事,当真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第104章 因果报应(五) “阿父!”……
“卿的提议朕甚是满意。事成之后, 朕必会重赏。”
邓扬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立刻拜倒在地。
“臣叩谢陛下!”
他却没有看见谢况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邓扬兴高采烈地出了文德殿,没想到没走几步, 就迎面就撞上了吴郡公主本人。
他这一趟完全是自作主张, 虽然邓扬觉得公主还得感谢他, 但当他毫无准备地对上了谢宜瑶,被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邓扬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了。
“好巧,邓生不在公主府上呆着,怎么到文德殿来了?”
邓扬退到侧边, 拱手行礼道:“殿下恕罪, 下官是有事要禀报陛下,才临时离岗的。”
谢宜瑶笑了笑:“无妨,我也就问问, 又不会真的治你的罪,快回去就是了。”
“是。”
谢宜瑶觉得邓扬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可疑, 但此时还并未没
放在心上。
她今日前来文德殿,是有别的事要做的。
……
“你来得正好, 朕刚好有话要对你说, 快坐。”
谢况没想到谢宜瑶这么快就来了,他甚至在想会不会邓扬就是她派来的?或许是她觉得女儿家提自己的婚事太过难为情了?
谢宜瑶行过礼, 却不肯坐下, 只冷冷道:“我也有话要对陛下说。”
这样的失礼的行为和不敬的态度让谢况懵了一瞬。
其实若不是有邓扬的插曲在想, 他该是很容易就能想到谢宜瑶此行的目的的。
“何事?”
“女儿想请问父皇, 为何要在宫中的井上兴建宝殿?”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谢况眼神飘忽:“是昙玄法师给朕提的意见。”
答非所问,推卸责任,谢宜瑶在心中叹道。
“女儿都听说了, 这宝殿是要用来镇压阿母的魂灵的。阿父,你怎么如此狠心?”
谢宜瑶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这样有些失礼的行为显然冒犯到了谢况。
他正色道:“你打听得倒是很细致,但这是朕的宫城,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而且那并非是你的母亲,而是冒称先皇后的妖魔鬼怪。若非如此,为何先前昙玄高僧做了法事,它却仍然不可离去呢?”
“陛下此举实在太过武断。”
谢宜瑶自然是不信什么袁盼化为蛟龙的说法,但她需要得装作相信的样子,才能在道义上谴责谢况。
而谢况是信的,但他必须装作不信的样子,才能为自己的行为提供合理的解释。
结发夫妻,伉俪情深,因此终身不再立后。这样的形象一旦在民间立起来了,谢况就绝不可能亲自打破它。
谢况义正辞严地说道:“阿瑶,高僧不是你我这样的俗人可以置喙的。”
这一瞬间,谢宜瑶回忆起年幼时,谢况曾教导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可为何是她忍,她若忍了,是有谁会受益呢?
冷笑两声,谢宜瑶道:“我看这也不是宫中有鬼,是陛下心里有鬼吧。”
“你!”
谢况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案上,怒气直冲头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屋内守着的内官,屋外守着的侍卫,全部警觉起来,但陛下并没有下一步的指令,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朕心里有鬼!”
谢宜瑶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今天本来就是来和陛下把话说清楚的。你还以为我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天真小女孩吗?阿母为什么死了也不放过你,不正是因为当年就是你害死了她吗!”
谢况冷笑道:“谢宜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阿母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十六岁了。”
谢况深深叹了口气,强忍着耐心道:“我知道你对你阿母的死还耿耿于怀,但最后会落到那样的田地,实在是有很多复杂的原因,你都不了解……”
“你错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更多。听说陛下近日的梦中常会出现一条白绫,是不是和当初你送给她的那条,一模一样?”
“胡闹!危言耸听!”
谢况站起身来,如果谢宜瑶再这样下去,他不介意马上命人把她强行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