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本不是公主该操心的范畴,然而司砚其人,是谢宜瑶前世计划败露的重要一环。
虽说最后阴差阳错,居然去的比她还早些,但至少生前死后哀荣无数,唯独缺的是个名分。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就像谢宜瑶作为公主,即使能在灰暗地带游走,干涉起国家的事务来,但到底不是光明正大之举。
谢宜瑶很好奇,司砚为何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在贵嫔之位上呆一辈子,仿佛无欲无求。她到底是善于隐藏,还是本就无野心?
谢况登基两年多,后宫又添了些人,但都是一些出身平常的女子,不足为惧。
六宫之中,谢宜瑶只忌惮一个司砚而已。
……
有谢宜瑶分担,这些后宫琐事确实很快就处理完了。
雨声渐渐听不见了,司砚让宫人去看了看外头的情况,虽还未完全放晴,仍然飘着细雨。
“现在外头地滑,公主不如等雨完全停了再走。”
谢宜瑶应下了,她和司砚相处虽然并不是很自在,但总比和谢况待在一起好多了。
一场骤雨,多少吹散了些暑热。
谢宜瑶和司砚现在虽然能在一个屋子里和平相处,但也没有太多话能说。
司砚平时作风节俭,殿里也能算得上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奢侈宝物,这点和谢宜瑶很是不同。司砚知道谢宜瑶的性子,丢了卷杂书给她解闷,自己则开始读起了佛经。
谢况早就弃道从佛,早前还下诏尚佛,虽然还未到前世后来那种痴狂的地步,但上行下效,司砚和谢容也都跟着学习佛法。
平头百姓在这条路上的嗅觉不如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敏锐,但假以时日,南楚的佛寺就会比官邸都多得多了。
谢宜瑶早早地和石城寺搭上了线,如今自然没有断了联系,她还计划着出资建几座佛寺呢。她虽不信佛,但这般好机会是不会错过的。
司砚递给谢宜瑶的书是卷地理志,里面写的是各地的风土人情,谢宜瑶素来喜欢看这些,司砚也算投其所好。
但今日谢况和谢容说的那些话,混杂各种复杂的信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到底是看不进去这书了。
没过一会,谢宜瑶就把书甩开,趴在案几上,闭目养神。
谢宜瑶习惯这样思考,意识在此种情境下反而非常清醒,思路也会明晰很多。
现在朝堂中虽然基本安定下来,但还是时常会有人事调动。丁忧告老的官员也很多,谢况很担心后继无人,因此注重人才培养,大力支持太学。
然而虽然也说不计较出身,但最终能进太学的,还是家世不一般的人。
门阀士族也都知道现在早已经不是他们的巅峰时期,许多有志向的子弟摒弃玄学清谈,走向经史子集。他们大多还都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因此有的是时间学习儒家治世的学说。
谢况
虽然有意打压世家大族,重用寒门,来加强自己的权力,但他是真的看重寒人,还只是单纯的利用他们?如果她向谢况举荐人才,安插自己人到朝堂之上,是选世家贵胄还是寒门子弟,才更容易被接受并重用?
她不像那些男子,能亲自混迹官场,日日与官员们打交道。她要想时刻掌握朝野动向,弄得清楚明白,实在有些吃力。
种种思绪在谢宜瑶的脑海里绕作一团。
“拿条薄毯过来。”
谢宜瑶突然听见司砚轻声说,过了一会,她感知到有人给她披上一条毛毯,轻手轻脚的。
谢宜瑶仍然静静地趴着,她原本的思绪被打断了,干脆装作真的睡着——她小时候这样骗过父母很多次,很是熟练——期待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伴着屋外细细雨声,屋内只有书卷翻动的沙沙声。
良久,谢宜瑶听到瓷器轻碰的声音,随后终于有人开了口。
“贵嫔,奴婢看临淮公主是个不学无术的,方才为何同意让她替贵嫔处理六宫事务?”
“这是陛下的意思。更何况,她哪里不学无术了?”
“几个公主,没有比她来显阳殿来得更勤的了,但她每次都是这幅不正经的样子,贵嫔给她看什么书,也都看不进去。和太子殿下的性子差得也太远了。”
司砚轻笑了一声。
“志不在此而已,她的野心在别处。”
“野心?”
谢宜瑶主动接近她和太子,在坊间培养名声,甚至到地方去干预军事……这些事倘若换个王子皇孙做了,没有人会猜不到他的目的。
司砚私下旁敲侧击过谢况,告诉他大公主很有野心。谢况听了反而觉得高兴,说朕的女儿有野心很正常。
她知道谢况并不能想象她所说的谢宜瑶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其实司砚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但不知为何她就是那么觉得,或许是出于直觉吧。
“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且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吧。”
谢宜瑶还是静静地趴着,整张脸都埋在两臂之间,因此司砚没能看到她的表情。
以及她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
一场夏雨一场热,雷雨过后,天气竟是更加酷热难耐。
谢况特地嘱咐过谢宜瑶,近日就不必进宫了,正好他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也无需她在旁侍养了。
这也正遂了谢宜瑶的愿,这么热的天,她是真的不想出门。
然而事与愿违是常事。
“殿下,袁主簿出事了。”
灵鹊从外头进来,脸颊双侧红彤彤的,显然刚在外头受了好一顿晒。
谢宜瑶道:“莫急,慢慢说。”
灵鹊如今是谢宜瑶最得心应手的心腹,也是她在公主第外头的耳目。她替公主在外做事,坊间许多人都知道有位鹊娘子,只是不知她背后是哪位贵人。
灵鹊于寻消问息最是在行,因此城中许多事情,谢宜瑶足不出户便可知晓。
今天的事是这样的,袁主簿,也就是谢宜瑶的舅父袁睦,在街上和柳家的一位公子起了冲突。
灵鹊打听过了,这位柳公子在同辈中排行十四,人称柳十四郎。
柳十四郎的祖父、曾祖父都在前朝为官,很有声望,但从他父亲这一代开始倒是落寞了,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他们和现在朝中有权有势的几位柳家人在血缘上离得远,来往也不甚亲密。但这位柳公子仗着柳氏之名,很是横行霸道。
至于他和袁睦之间的冲突,不过是一点小事而起。
既是小事,自会有人处理……谢宜瑶思及此处,突然想到如今的丹阳尹是崔晖,他平日参与朝中机要,现在又有北伐这件要紧事,此等小事惊动不了他本人的。
谢宜瑶还没往深处想,灵鹊继而补充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刚才传来消息,说是江夏王和袁主簿之间因此有了些冲突,江夏王还放话说把袁主簿赶出去。”
灵鹊说这话的时候放轻了些声音,谢宜瑶知道这是她安插在江夏王府的眼线,萧延,带来的消息。
谢冲和袁睦有些不合,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神奇了。
谢宜瑶没有思考太久,就拿定了主意:“立即去一趟江夏王府。”
她本来不必管这件事,但袁睦是她的舅父,谢冲现在又是她的盟友,他们之间若是决裂,对她没有好处。
更何况这背后或许还有别的隐情,谢宜瑶须得亲自去一趟弄个明白才行。
第43章 谋定后动(一) “四叔见笑了。”……
起初, 袁睦是不想进京的。
上至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聚集在小小的建康城中。
人烟阜盛的京城, 并不符合袁睦心目中清静的桃花源的设想, 他只想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 过着孤云野鹤的生活。
然而君命难违,姊夫一朝成了皇帝,哪怕是“请”他到京城来,袁睦也是不敢不听的。
谢况给袁睦在城中置办了家宅,又给他安排了江夏王府主簿的工作, 俸禄虽不很多, 但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是绰绰有余,逢年过节又有赏赐,比起在外过得是滋润多了。
袁睦刚搬来时, 有不少人因着他“国舅”的身份登门拜访,送上财帛宝物。
但他一个也没有收下。
袁睦与众不同的清高性子并不为京城所容, 光是在江夏王府中,就有许多人看不惯他, 就连谢冲手下的长史、参军都在暗地里排挤他, 只是念在他是先后兄弟的份上,面子上还是维持的尊敬的样子。
这日, 袁睦在街上目睹一男子当街纵马, 许多百姓避让不及受了牵连, 皮破肉损的不止一二。
肇事者却想一走了之, 袁睦不知对方身份,并未多想就上前制止,因看着对方年轻, 还以过来人的心态好声好气劝告了几句。
没想到对方不服气,和他起了口舌之争。
这时袁睦在听到旁人称他为柳十四郎,据说他和松阳侯谢义远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