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看着这对父子关系融洽的样子,谢宜瑶难免有些艳羡。
前世太子谢容的仁孝之名盛行于民间,但谢宜瑶觉得这是应该的,谢况如此看重、珍爱谢容,他会对父亲恭敬、孝顺些很正常。
唉,她好想回家。
这偌大的皇宫可不是她的家。
谢况问了些谢容的功课学业,很是满意。只是他到底还在病中,一时间聊了太多话,有些累了。
“今天时日也不早了,朕打算小睡一会,你们各自回去吧。”
谢宜瑶闻言不禁有些雀跃,她早就耐不住了,只是还不待她起身,谢容稚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瑶姊,我今天得了卷古本,你上次说过感兴趣的,等下一同看看吧。”
谢宜瑶有些懊悔,她哪里对这些文学书籍一类的感兴趣了,不过是之前为了套近乎,匡谢容的。
难为他单纯,信了她这话。
换做平时,她肯定会随便编个理由一走了之,只是在谢况面前,又是刚答应他要帮衬太子,实在不好当下就给谢容摆脸子,他年纪小听不懂,谢况就未必了。
于是谢宜瑶跟着谢容一道回了含章殿,谢容平日都歇在这里,并着他的同母弟谢宁。
甫一进含章殿,里头的内官就悄声向谢容汇报,说是三殿下在午睡呢。谢容一幅小大人的样子,点了点头,又招呼含章殿里的侍女们给谢宜瑶上茶,颇有主人的派头。
谢宜瑶平日里最常到显阳殿拜访,也经常会遇到谢容,但单独和他在含章殿见面,却是未曾有过的。
“你不先去见见你阿母么?”
“这个点阿母恐怕在休息,她最近也总是乏得很,我怕惊扰到她。”
谢宜瑶没有再多问。
谢容给谢宜瑶拿出了那卷古本,谢宜瑶并不感兴趣,完全没在听谢容说什么,嘴上虽然时不时应付一下,心里却早就盘算着赶快回家,回到宫外的公主第去。
比起谢况、谢容,以及这些时时刻刻盯着她的宫人,她更想和灵鹊、飞鸢,还有沈蕴芳呆在一起……或许,还能算上个裴贺。
谢容高兴地跟谢宜瑶讲他今天怎么在秘书署拿到这古本的,说完了,又没给谢宜瑶插嘴请辞的机会,兴致勃勃道:“阿姊,我今天还见到姊夫了。”
小太子上辈子和谢宜瑶的关系疏离得很,这辈子谢宜瑶有心接近,靠着前世记忆迎合他的喜好,倒真的和他亲密了许多。只是谢容不知谢宜瑶的真面目,更不知道她和夫婿王均关系很是不好。
“是么?”谢宜瑶兴致缺缺。谢容小小年纪便可到官署走动了,而那些地方按理说她是一辈子也不能踏足的。
“姊夫在做书籍整理的工作,看上去好有意思,我好羡慕……”谢容的目光有些暗淡下去。
谢宜瑶宽慰道:“等你长大了一些,自然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不,我是太子,阿父说过我将来的责任是治理天下,使百姓安宁,河清海晏。怎能拘泥于此等小事?”
谢宜瑶心中不以为然,毕竟谢况身为皇帝,平日里花在文学上的时间却是一点没省下来。太子兴许是遗传了他的文学基因,但又多了份克制。
但谢宜瑶并没有否定谢容的话,她巴不得谢容和谢况意见相左呢。
“你可还在秘书署见到其他人了?”
秘书署里的人,基本都是刚踏入仕途的名家子弟,这些人将来或许会成为谢容的左膀右臂,谢况让他去那边走动走动,也是情理之中。
“许多人呢,我不大记得清楚……”谢容觉得谢宜瑶关心她,便把今日的行程像倒豆子一样全说了,“我还去了趟太学,见到了许多,嗯……比我年纪大好多的公子呢。他们都
有在好好读书,不过他们是一群人一块上课,不像我,只有夫子和几个陪着的人。”
谢况称帝后大力复兴太学,让京中子弟接受教育,通过考试后便可入朝为官。说到底,也是在给将来的臣子培养人选罢了。
谢宜瑶知道谢容的这些行程多半是谢况授意安排的,而她虽然羡慕,但到底可以借谢容之口多了解些情况,因此也不急着打道回府了,而是想尽办法从谢容口中多问点信息出来。
也多亏了谢况对谢容的看重,才让她有机会多了解几分前朝之事。谢容虽已经读了四书五经,但还没把那些牝鸡无晨的话牢记在心,因此也是毫无顾忌,在她面前什么都说。
过了好些时间,谢容聊得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谢宜瑶觉得今日一行也很满足了,便准备出宫,谢容不好多留,目送着长姊出了含章殿。
可谢宜瑶刚踏上宫道,天公不作美,这方才还亮堂堂的天就昏暗了许多,远处乌云压了过来。
夏日午后偶有雷雨,本是常事。
雨虽然还没下,谢宜瑶也知道这样的境况下,一场大雨是逃不掉得了。与其在路上淋个落汤鸡结果等到家雨就停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躲上片刻。
可去哪呢?
谢宜瑶立刻有了决定,转身回往刚来的方向。
只不过,她要去的不是含章殿,而是含章殿旁边的显阳殿。
第42章 忠孝仁义(十一) “她的野心在别处。……
即便谢宜瑶的脚步再快, 也赶不上云雨飞来的速度,她走到显阳殿的檐下时,已经淋湿了衣袖与鬓发。
显阳殿外守着的宫人很会来事, 见是来人是临淮公主, 二话不说就进去通报了。不出一会儿, 就把她请了进去。
司砚并没有像谢容想的那样在午睡,反倒是坐在案前,看着文书。看到谢宜瑶淋了雨的样子,立即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汤。
“外头刮风下雨的,公主怎的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显阳殿。”
“我先在含章殿和阿容聊了些话, 正准备回宫, 谁承想没出几步就落雨了。”
“阿容回来了?倒也没来看看我。”司砚的语气有些抱怨的意思。
“他说这个时辰贵嫔总会小憩一会。我若不是遇上这场大雨罢,也是不会来叨扰的。”
“他就是太懂事了,”司砚叹道, “你且先去沐浴,免得受了寒气。”
谢宜瑶在显阳殿宫人的伺候下脱衣沐浴, 收拾贴身东西的时候,发现她那随身带着的蜜饯还在。
怕苦、思甜, 是人之常情, 良药苦口,佐以蜜饯实属常事。
但谢况为君为父, 大丈夫当是不惧这小小苦难的。而谢容心向圣人君子, 万般“克己复礼”, 自幼节制欲望, 也不肯拿她这蜜饯。
但谢宜瑶什么都想要。
谢宜瑶泡在水里,随意地吃掉了这蜜饯。一番沐浴后,身子暖了不少, 换了清爽干燥的衣裳,浑身湿哒哒的感觉完全没有了。
司砚看了看谢宜瑶的样子,很是满意。
“这本是陛下刚践祚时,宫里为我备着的常服,奈何彼时万事待兴,宫里制衣的人也是忙碌得很,不慎出了差错,尺寸做大了些。我这些年也没长过身体,本想裁剪一番也能合身,后来竟是忘了。今日才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临淮公主呢。”
谢宜瑶接过宫人捧上的姜汤,笑道:“那倒是我沾了贵嫔的光。”
姜汤甘甜又暖身,唯独有一点点难以捕捉的辛辣。司砚畏寒,显阳殿里常备着这些。
正好此时司砚也该喝调养身子的药了,宫人端上汤药,司砚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到底是个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人,谢宜瑶见了心想,有些后悔刚才把蜜饯全吃了。
谢宜瑶看了看案几上堆放的书文,想来司砚方才是在处理后宫事务,关切地说道:“贵嫔有孕在身,最近身子还不舒服,何必这般劳心。不急的事,拖一拖也无所谓的。”
司砚道:“虽说不上多大的病,一天天这样过,也不见好,总不能就不过这日子了。都是些小事,只消一个时辰就能处理完的。”
谢宜瑶也不再劝,只说着要帮着分担一些,司砚没有推托。
司砚如今虽然又有了孕,但她毕竟是六宫嫔御之首,楚朝既没有皇太后,也没有皇后,这些六宫杂事自然是要她来管。
虽然劳累,但也是看重她,这是谢况的意思。
前世司砚就这样在贵嫔的位置上呆着,直到去世都没有被册为皇后,也没能坚持到自己儿子登上皇位的那一天。
这倒不是因为谢况发誓过的终身不再立后,只是因为让司砚做了皇后,也不会带来额外的裨益。
没好处的事谢况是不会做的。
说起来,这也和江左的风气有些关系。
江左一带与北方不同,正室亡后,往往由一位妾室接任家事。这样虽然会被些古板的人议论嫡庶不分,但也避开了不少争斗。比如倘若又有了正室,不论是续弦还是扶正来的,其子和元配之子的地位关系就很难处理了。
说到底南方的妇人往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抛头露面,背后在做事的是妻是妾,于当家主人而言都无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