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这也并非没有先例的,前代就有个皇帝就十分尊敬自己的嫡长姊,把许多宫中事务交给她来决断。帝王不同于普通官员,要处理的事太多了,这也是他让长公主来分忧的缘故。你虽是女子,但到底身居嫡长之位,阿容他也要敬你三分的。”
谢况这番话和前世说的倒是差不太多,谢宜瑶深知这不过是谢况的权宜之计。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比起江夏王,和太子结盟对她而言确实是条更稳妥的道路。
谢容年幼,一朝一夕间不会有自己的心腹,母族又弱,在朝中毫无支柱。唯独有皇帝的宠爱,至少在十年内,不会消失。
退一步讲,就算她中途放弃谋划,只要打点好了和谢容的关系,也不至于落得太差的田地。
最重要的是,他才三四岁,再聪慧也敌不过已经度过他十倍年岁的谢宜瑶。
谢宜瑶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假意推脱:“女儿担心自己不堪重任,阿琬的心性德行都远胜于我,阿环的才学智慧也高于我,我实在看不出自己能如何辅佐太子。”
“选中你,虽有阿容他喜欢你这个长姊的原因在,更多的还是朕看重你。圣贤书阿容是最通的,又有专人教授,朕不担心。阿琬和阿环固然是朕的好女儿,但她们的眼界到底只不过囿于方寸之间。你倒是最像朕,先前在襄阳你就做得很好。”
谢况觉得二妹和三妹眼界狭隘,可从没有人教过她们这些呀。谢容如今才四岁就已经有老师教授知识,将四书五经读了个大半,可皇女们哪有这种待遇?
她若不是有前世的经历,这个年纪也是不会去想什么天下大事的。
“父皇谬赞了,女儿在襄阳也没有做什么。”
谢宜瑶这话并非谦虚,明面上她不过是给谢冰提了些建议,她私下和程莫的联系,谢况并不知情。
“那是因为朕未给你做什么的权力,”谢况站起身来,俯视着谢宜瑶,“你现在处处都很好,唯独有一点需要改的,是不敢想的缺点。你是天子之女,你想要的,朕什么不能给你?”
谢况的话说得好听,但谢宜瑶毫不动心。谢宜瑶当然敢想,但是她不会期待谢况来施舍。
而她真正想要的,谢况也绝不会给。
“这些年你的所见所知,都可以一并教与他。让他知道身为楚国的太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谢宜瑶仰起头,看着谢况的眼睛道:“女儿明白了。”
谢况有一瞬恍惚,谢宜瑶虽然表面上言听计从的乖顺模样,但刚才那一瞥,总叫他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着别的东西。
谢况下意识别开了脸。
“阿容最近仍会住在宫内,你身为公主,出入宫廷无碍,平时也可多和他与贵嫔往来。他贵为太子,却还年幼,无力自保。朕虽然会护着他,但总有无法兼顾的时候。贵嫔最近又有了孕,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如今后宫人渐渐多了起来,那些宫人难免疏忽,因此需要你这个做长姊的,多多留意。”
“这些事即使父皇不提,我也会做的。”
谢况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朕过些日子会一一吩咐下去,让你在宫中行走都方便些。至于将来几年、十几年,等阿容长大了,你能帮衬到的地方还多着呢。”
“谨听父皇教诲。”
谢况说了这么多,透露出十分看重又信任谢宜瑶的意思。但她知道打感情牌不过是他的惯用手段而已,对儿女、对后妃、对臣子,都是一样的“推心置腹”。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谢容年幼,而司砚又有了身孕,谢况才需要一个人护着点小太子。等不需要她了的时候,随时可以把这么一丁点权力收回去。
如若不然,她前世今生所作所为差距如此之大,谢况让她辅佐太子这件事,怎么一模一样地发生了几乎七八成?
谢况看谢宜瑶并未有什么抵触情绪,很是舒心。只要谢宜瑶听话,其他的小毛小病都可以忽略不计。偏偏从前她最喜欢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对着干。
想到此处,谢况又想到了王均,这个他很满意的女婿,谢宜瑶一直不是很喜欢。
但看她现在这样懂事,或许会有起色也不一定。
“对了,先前朕让贵嫔与你说的事,你可听进去了?你既然做了人家的妻子,就要负起责任来,子平是他家的独子,可不能让王家的香火断在他的身上。阿琬比你小三岁,都已经有了喜讯……”
谢宜瑶立刻在心中反复默念起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小不忍则乱大谋”一类的俗语,才没有失态。
第41章 忠孝仁义(十) 这偌大的皇宫可不是她…
…
谢宜瑶这两辈子, 虽然也有很多的不得已,但也有自己的坚持。
为了做个乖女儿,谢宜瑶可以半个月来日日在谢况的病榻前忙前忙后, 但有些事她是绝不会委屈自己去做的。
谢况可以逼着她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 但他再神通广大, 只要谢宜瑶不愿意,也不可能硬让她给他生个外孙出来。
这事前世谢况也曾催过很多次,谢宜瑶应付起来算是得心应手,无非是顺着他的话说:“阿父,这也并非女儿想能做到就能做到的事。何况父皇会长寿的,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谢况眯着眼睛, 犹疑地盯着谢宜瑶看,谢宜瑶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低下头去, 躲避了视线。
“你是不是有别的心仪的男子?”
谢宜瑶本以为会等来熟悉的斥责,谁承想谢况竟问了个她怎么想都想不到的问题。
她猛地抬起头来, 否认道:“没有的事,阿父怎么会这样想。”
“你之前硬要去襄阳, 当真是为你阿母么?莫不是还挂念着幼时来往的某位小郎君, 为他守身如玉?你要记着现在你是公主,是天家之女……”
谢况后面说的话, 谢宜瑶一概都没能听清。
他为何要怀疑她对阿母的感情?谢宜瑶还未质问谢况白绫的事, 他反倒先以己度人起来了。
至于守身如玉的说法, 更是荒谬。谢况当了二十年父亲, 竟然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么?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谢宜瑶却感到一阵阴冷,比起愤怒, 她感到的是惊惧。
这就是她的父亲。
此时内官通传,太子殿下前来请安。谢况滔滔不绝的说教被打断,本有些烦躁,一听是谢容来了,眉头都舒展起来。
“还不快请进来,外面日头大,莫让太子晒着了。”
谢况掸了掸衣袖,似乎是才想起谢宜瑶还在这里,道:“阿容来了,你要做个好榜样,莫要任性。”
倒还多亏了谢容的突然出现,才让谢况的那一通絮絮叨叨停止了。
但谢宜瑶却无法不为谢况说的话介怀,她真的很任性吗?前世也就罢了,这一世谢宜瑶就没指望过父亲能给她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她只是希望自己可以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谢容踉踉跄跄地跑进屋内,身后内官小心跟着照看,免得他不留神摔跤。谢况早早就张开了双臂,准备迎接谢容扑进他的怀里。
“阿父!”
“朕的好阿容,怎么跑得这么快,都出汗了!”
谢容用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阿容心里挂念着父皇,所以急了一些,让阿父担心了。”
谢况被逗笑了,戳了戳儿子的脸蛋,满脸宠溺:“你这张嘴,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么甜。”
谢容被谢况抱到榻上,还没坐稳就自己下了地:“瑶姊也在,我不好坐得比她高,我去和阿姊坐一起。”
谢况轻轻刮了刮谢容的鼻头,让他去了。
谢容小心翼翼地挪到谢宜瑶身边席地而坐,他总觉得长姊今天脸色不太好。
“阿姊,午好。”
“你也好。要不要尝点蜜饯?我从宫外带来的,甜得很。”
谢宜瑶为谢况随身备了些蜜饯,以防药苦。她从方才的情绪当中抽离出来,知晓谢容喜欢吃甜的,用这个和他套近乎是再好不过了。
谢容见她变成了自己熟悉的温柔长姊,心道刚才肯定是他看错了,乖巧地和谢宜瑶说起话来:“阿母说了,我一天不能吃太多点心。我早上起来尝了几块糕,现在不该吃了。”
谢况闻言很是欣慰,便逗起了谢容:“阿容真听话。只是偶尔嘴馋,也是小孩子的特权嘛。阿父为你做主,这事朕和瑶姊都不会叫旁人知道的。你若想吃,便让你阿姊给你几颗尝尝味道。”
“不了,”谢容摇了摇头,“君子慎独,阿容不会因为阿母不会知道,就做出不该做的事,我知道阿母也是为了我好。”
谢宜瑶起了坏心,道:“容弟的意思是说,父皇的意思都敌不过你阿母了?”
谢容的眼睛瞬间睁大,不知所措地望向谢况,明显慌了神。
“好了,阿瑶你不要再逗你阿弟,他会当真的,你看,都被你吓着了。”
谢宜瑶摸了摸谢容的头,安慰道:“好啦,阿姊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