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可惜她也只救下了这一个。
  谢况看出了谢宜瑶的异样,淡淡道:“阿瑶好像对朕的处罚不太满意?”
  “阿父也太骄纵了他。”谢宜瑶的语气并不太好。
  谢况喃喃道:“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性子燥的,也怪朕从前纵容了他。如今他成了这个样子,朕也有错……”
  谢宜瑶知道谢况有多纵容宗室子弟,谢义远又曾经过继到无子的谢况名下,只是后来又归还给了谢冲,谢况一直心觉亏欠,因此格外溺爱谢义远。
  皇弟诸子中,除了嫡长子为王世子,其余都是封侯的,然而谢义远的待遇却往往超出其他堂兄弟。
  别说欺压百姓了,前世谢义远后来叛逃到了北燕,之后又跑回南楚,做出如此荒唐事,谢况还是原谅了他。直到谢宜瑶去世,谢义远都还活蹦乱跳的,可见恶有恶报未必是一句铁律。
  “陛下这样,他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应该趁现在还来得及,好好叫他长个教训才是。”
  谢况面色一冷,道:“你是义远的阿姊,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平日该多教教他。”
  谢宜瑶没想到谢况会反过来指责自己,顿时有些无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彼此沉默了许久,气氛有些凝滞,谢况才道:“阿瑶,你可还记得一年前被刺杀的事吗?”
  听到这件事,谢宜瑶如当头棒喝,难道是裴贺的存在暴露了?
  好在她很快就定住心神,平静地答道:“女儿自然还记得,这辈子多半都忘不掉。”
  “那日你后来休息在宫中,是不是梦到了你阿母?”
  “确有此事,阿父提这个做什么?”
  谢宜瑶是真的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朕昨夜梦到了她。”
  谢宜瑶愣住了。
  她听见自己说:“是怎么样的梦?”
  “什么样的梦……呵呵,”谢况笑了,“算是美梦吧?也可能算是噩梦……我梦到和她以前吵架的光景了。那时候你才刚刚出生……”
  或许是因为身处病中,谢况的情绪比平时更容易波动,又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如此这般,好像真的很怀念曾经与妻子的生活。
  谢宜瑶觉得这幅假惺惺的样子实在无比恶心。
  第40章 忠孝仁义(九) “真是朕的好女儿。”……
  如果前世这个时候的谢宜瑶, 不知人情冷暖,也不了解谢况的真性,更不知道白绫之事, 恐怕还真会给他骗了过去。
  或许此时他确实有几分真情, 但这和他间接害死了袁盼并不冲突。
  谢宜瑶勉强抑制住反感的情绪, 试图宽慰谢况。
  “父皇日日夜夜思念着阿母,才会梦到她的。”
  “是吗?朕还以为,是她还放不下,才来找我的。”
  谢宜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说到阿母,我还未代舅父谢过阿父呢。”
  “都是一家人, 谈什么谢不谢的?阿睦那小子也真是的, 从前就是这样,你阿母还在的时候——”
  “到了该服药的时辰了,”谢宜瑶起身, “女儿去催催煎药的下人。”
  谢况刚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望向刻意走开的谢宜瑶。
  “唉……”
  这两年来, 谢宜瑶确实成熟了很多,但每每论及袁盼, 还是让他觉得任性。
  好一会儿, 谢宜瑶端来了药汤,熟练地用瓷勺搅着药汤, 时不时轻轻吹口气。
  看着谢宜瑶为自己上心的样子, 谢况也不忍指责什么, 权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阿瑶, 难为你有心了。”
  “这是当女儿的该做的。”谢宜瑶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最近朕一直在想,东宫马上就能修缮完毕,阿容明年也该住进永福省了。”
  “容弟才四岁, 会不会还太早了一些。”
  “不早了,”谢况想起这个宝贝儿子,脸上总是不自觉地浮出笑容,“你是不知道阿容有多聪明。朕常常想,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岁,能不能安稳地将社稷交给阿容。”
  “阿父还是盛年风华,谈这些做什么。”
  谢况叹道:“几年前在雍州的时候,我也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做什么都是一往无前。可是当了皇帝才知道,人命不由己……虽说那些大臣都奉承说朕会长命百岁,可我到底是人,会累也会生病。所以才不得不务实些,为了大楚的将来考虑。”
  在这件事上,谢况并不昏聩。为了**,他早早地立了储君,又深知太子年幼,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朝堂必定要乱。
  但谢宜瑶深知此时不能胡乱附和,因此只说了一句:“太子聪慧,陛下也该安心才是。”
  谢况也没顺着接下去,而是另起了话头:“但你说得并不无道理,阿容还是太年幼了。今天义远的事并不能掀起太大波澜,到底是他还敬重着我这个伯父,可要是换了将来的阿容,不知义远会怎么对这个堂弟?我到底是担心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就是这个道理了。”
  “正是这句话,”谢况慢慢坐起身来,“所以朕近日对于太子身边的人,总是很忧心。虽说景灿他们是朕信任的人,可他们到底也上了年纪,说得难听些,还不知道是朕先去还是他们先走……还是要选些年纪轻些的,在太子年幼时就跟在身边,将来可为心腹。”
  景灿是崔晖的字,如今他虽然还未出孝期,却已经开始处理政务了。崔晖和谢况是旧交,当年谢况谋权篡位也有他在背后谋划,因此至少现在,谢况还是十分信任他的。
  除此之外,有从龙之功的几个重臣,都是
  谢况的心仪对象,大多都有个东宫的职位在身。
  可惜和谢况说的一样,这些重臣的年纪没有几个比他年轻的。先不说将来他们在不在世的问题,以重臣们的年龄辈分,以及多年的声望,谢况很怕他们到时候仗着自己的权势,在谢容面前摆架子,甚至左右他、操纵他。
  “朕平日不束着你,你向来和年轻一辈甚密。依你的见识,可有能举荐的人选?”
  谢宜瑶快速思考了一会,选择了最稳妥的答案。
  “女儿觉得子平就不错。”
  “哦?”谢况很是惊奇,“你和他关系不是差得很吗?”
  这两年,谢宜瑶和丈夫王均的关系的确没有任何进展。每次到二人该见面的时候,谢宜瑶还总是冷落王均,想办法让他过得不舒坦。
  虽然她并没有再像前世一样,有那份闲心对王均百般欺辱,以至于王均到谢况面前告状。但谢况不傻,每次在这两人面前提及对方,神色和动作都会出卖他们的内心。
  她解释道:“举贤不避亲仇的道理,女儿还是懂得的。”
  他们既是“亲”,也是“仇”。
  谢宜瑶确实别有考量。谢况看重王均,之后会让他出任东宫职位,这是她知道会发生的事。
  当下与其铤而走险,不如投其所好。她和王均关系恶劣,反倒可以免除营私的嫌疑。
  而且至少他们的夫妻名义一日未断,就还是一衣带水的关系,谢宜瑶这样做也不是为了王均,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子平朕倒是先前就有考虑了,还需要再有几个人选啊。”
  王家门单,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依靠。
  “太子年幼,阿父可以先观望着,宁缺毋滥。”
  谢况没多说,只是接过谢宜瑶手中的碗,慢慢喝将药喝了。
  “天天这样躺着,身体好似松泛多了。”
  “父皇不过是一时中了暑气,药到病除,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
  谢况饮完了药汤,将瓷碗搁在案上。
  “阿瑶,你这些日子天天往宫里跑,也不嫌累吗?”
  “侍奉父亲是女儿的本分,当然不累了。”
  谢况满意地点了点头:“朕之前听贵嫔说,最近你很照顾她。”
  “贵嫔是我的庶母,女儿自然要尊重她。”
  谢况拍了拍大腿,感叹道:“好啊,好啊,真是朕的好女儿。来,过来些,父皇有话要和你说。”
  谢宜瑶不敢怠慢,连忙凑近了些。
  “阿容虽然年幼,但头上也没有一个长兄可以做榜样的。他的堂兄们要么是已有官职在身,要么品行不足以称道。为父心想,将来等诸皇子都长大了,阿容作为太子,就更需要有人在身边支持他。”
  “父皇先前不是已经有了人选吗?”
  “他们到底不姓谢,都是外人。实话实说,就连四弟,朕不敢百分百将阿容托付于他。”
  谢况虽然宠爱谢冲,但他也知道谢冲未必会真心侍奉太子谢容,毕竟除了“父死子继”,还有条规矩是“兄终弟及”呢。
  而谢宜瑶是公主,于情于理都与皇位无涉,且平日也有更多闲暇出入宫掖。
  “你最近和贵嫔太子的关系也很不错,你又是长姊,朕看很是合适。”
  谢宜瑶推脱道:“这……女儿不过是个公主,怎么能辅佐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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