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若说谁能被权、财、色所引诱,谢宜瑶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谢冲。他是贪婪的,哪怕已是皇帝最倚重的宗室,哪怕已经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他还是渴求着更多。
谢宜瑶也知道怎么才能拉拢谢冲,或许他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是有这么一人。但,比起与他合作,我更想除之而后快。”
沈蕴芳差点没被谢宜瑶身上的杀气吓到,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贵主若能放下芥蒂,先利用,再除掉,也并无不可。”
……
如同谢宜瑶所推测的那样,谢况处死了裴如之,同时以临淮公主遇袭为由,下诏彻查京城户籍。
与此同时,谢况还借此加强了京中守卫力量,从王侯府到公主第,自然也是都有重兵把守。
因为是刺杀事件的受害者的缘故,谢宜瑶还有幸得到了谢况的“特殊照顾”,他多次反复强调临淮公主不可随便外出,还派了不少人守着她的宅第。
好在关于沈蕴芳,谢宜瑶只说是闺友闲谈,谢况想着能有个人陪谢宜瑶说话,或许她就不会总想着往外跑了,因此也没说什么。
却说自从谢宜瑶打石城寺回来之后,江夏王府那边谢冲来了好几次帖子,邀请谢宜瑶去府上坐一坐,谢宜瑶都以谢况的叮嘱为借口推脱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和江夏府关系密切得很,但谢宜瑶现在经历过了来自谢冲的背叛,如果不是沈蕴芳建议她可以暂时与谢冲联盟,谢宜瑶甚至想过要不干脆直接和他撕破脸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在谢宜瑶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下,谢冲还是锲而不舍三番两次地邀请她,理由换了一个又一个,谢宜瑶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上辈子不曾这么急切过。
即使是在谢况立谢容为太子之后,他也没有在谢宜瑶面前直接表现过不满。
若是有要事,何不亲自登门拜访,偏要她上门去?
难道是他看出了什么,在试探她的态度……既然沈蕴芳能从她的举动里猜出她别有异心,谢冲未必不能。
谢宜瑶拒绝得腻烦了,干脆直接应了,亲自去江夏府上看看谢冲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反正,她本来就有考虑与他暂时合作。
沈蕴芳特地叮嘱道:“江夏王若是能为我们所用是再好不过的了。贵主了解他的性格,必要时刻还可以激一激他。”
谢宜瑶把沈蕴芳的意见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坐上了前往江夏王府的马车,门外的人听她是要去江夏王府,便也没多加阻拦。
她上一次去王府,还是刚重生后在街上遇到谢义远那天。
彼一时,此一时,朝堂风云变幻之下,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心思。
她也早不是四叔眼中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了,谢冲若是敢轻视她,总有一天要吃苦头的。
第17章 佛寺遇险(七) “这是几千年的老规矩……
这日是谢冲生日,谢宜瑶到江夏王府时,门前已是车如水马龙。
江夏郡王谢冲既是皇弟,又是新帝建业时立过功的,谢况践祚后任扬州刺史等职,恩宠不断。
故而公子王孙没有不热衷与他相交的,生日当天即使不能亲自登门道贺,也都要送来贺礼。
王府主簿徐朗亲自在门口领着下人迎接宾客,见临淮公主的马车来了,连忙上前道:“先前见殿下的贺礼已经送来了,下官还以为殿下今日不来了呢。”
谢宜瑶被灵鹊扶着下了车,笑着道:“叔父过生,做侄女的怎么会不来?”
她原是不打算来的,可想着毕竟有叔父和侄女的关系在,且之前二人一直关系融洽,突然冷落了反而要惹人生疑。
何况有谢冲一次又一次的邀请,虽然谢况叮嘱过她无事不可外出,但她要是冷淡应对谢冲,没准反而要被谢况记上一笔。
谢宜瑶看了眼正往里抬的一箱箱贺礼,叹道:“真热闹啊,徐主簿辛苦,我就先进去了,不劳烦了。”
“下官恭送殿下。”徐朗连忙侧身让路。
谢宜瑶前世时常出入江夏王府,对王府的构造十分熟悉,上辈子谢冲正是在这座王府里暗藏了许多金银财宝,却在使用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就被人告了密。
谢冲御下无方,确实不是成大事的料。
谢宜瑶觉得他也挺可笑的,只知敛财却不知道如何用财换取利益,等人死了,这些财产除了叫儿子们继承去还有何用?当年金谷园也没能救下石崇的命。
但谢冲确实是几个弟弟中最受谢况宠爱的一个,权势滔天不说,私事上也是十分纵容,因此这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
谢宜瑶当然很厌恶谢况的徇私包庇,但就像沈蕴芳说的那样,和谢冲暂时合作以交换利益,对于如今在朝中还没有立足之地的她来说,很有好处。
这次拜访和几个月前在街上遇到谢义远那次不同,谢宜瑶直接被请到了王府的后院,这里不是普通客人能进的地方,也不像前头有许多仆从为了主人的生日忙上忙下,安静得很。
她远远地就看到谢冲和谢义远正在园子里的凉亭里对弈,旁边有侍女烧炉烹茶,好不惬意。
二人见谢宜瑶来了,都起身相迎,谢义远率先开了口:“真是贵客呀,阿姊。”
谢宜瑶没理会他话里的刺,只对谢冲说:“实在抱歉,四叔,自从上次遇袭之后,我实在有些害怕出门,所以之前一直回绝了。”
“义远,别乱说话,”谢冲先和起了稀泥,“今日你瑶姊愿意来就很好了。阿瑶,义远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多想。”
谢宜瑶本就没把谢义远当回事,因此也不在意,只是把话题转移到了父子二人的棋盘上:“我是不是打断了两位的棋局了?”
谢冲苦笑:“哪里哪里,义远这个耐不住性子的,本来也没有打算好好下,不信你看。”
说完,手指棋盘上的黑子。
谢宜瑶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黑子下得杂乱无章,白子将黑子的攻击挡了回去,却是保守得很,自己并不出击。两方若是长久对峙,不知道要下到何时。
都说棋如其人,即使没有谢冲的提示,谢宜瑶也能一言看出黑白两方谁是谁。
“四叔,你也莫强求义远了,不如我替他执棋,好叫他快活玩去。”
谢冲略微迟疑了下,便道:“你说的也在理,罢了,义远你自个儿去玩吧。”
谢义远听了这话,一刻都坐不住,立即带着几个僮仆就往外头跑了。
看着次子离开的身影,谢冲叹了口气,道:“义远还是太难管教了。都是我的孩子,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谢宜瑶坐在了谢冲的对面,边观察棋局边说:“四叔还是别太束着他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他和义道阿兄一样。”
“我也并未希望他像义道那样听话,只是……唉,自从阿容被立为太子后,他行事更是放肆了。他如今封了侯,将来也是永世的富贵,有何不好的呢?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谢冲虽然在说谢义远,却在提到“立为太子”后观察起了谢宜瑶的神情,见她表情似乎有些波动,就继续说道:“阿瑶,你也算他的长姊,何不劝劝他?”
谢宜瑶顺着谢冲的话说:“义远还宗后心有不平也很正常,我多半是劝不动他的。”
说完,又放下一子。
谢冲的心思完全不在棋局,而是在谢宜瑶的态度。
他今日就是想了解她对于谢容立太子之事的看法,目前看来,她似乎也是有所不满。
“说实话,我也并不很能理解阿兄的想法。毕竟阿容年纪还小,将来万一出来什么差错……”
这话说得很僭越了,无论如何现在的谢况还正是壮年,就这样论及他的身后事,实在是不敬。
更何况,这可是立储之事,关乎国本。
谢宜瑶看谢冲反复试探,干脆也挑唆起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是几千年的老规矩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态度不明,谢冲却被“兄终弟及”四个字勾住了魂似的,他道:“我要比你更了解阿兄。他能做的了一时明君,做不了一世,我怕他这么早立储,将来反而要生出祸端啊。”
谢冲并非胡诌,前世就是如此:谢况即位初期的治理颇有成效,然而多年后就懈怠了许多,且时过境迁后,他和太子谢容也渐渐有了隔阂。
就像谢冲和谢义远,哪怕有着共同的目标,其实也各怀鬼胎一般,父子二人并不合心。
但那也是许多年后的事了,眼下谢宜瑶并不考虑这个。
她含笑道:“阿父也是想暂且稳定民心,前段时间地方又有人起兵造反,好在六叔很快就镇压住了。四叔,容弟毕竟还小,眼下大楚还是要靠你们。”
谢况听了,不置可否。
三言两语间,谢宜瑶明白了谢冲的态度。没想到他现在已经对皇位有了野心。
谢冲起初想着只要自己的地位不受到威胁,就没有非反不可的理由,他是彻彻底底的投机分子,有近谋而无远略,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