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果然是个聪慧的,谢宜瑶想。
  只是没想到自己遇袭这事已经在坊间传开了。
  “那你可有想过,若我并非临淮公主,你就这样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沈蕴芳笑道:“无非是吃碗闭门羹,大不了再想办法去找找这京城中有哪家袁娘子叫维玉的,也不会坏了事。”
  又问:“殿下,那刺客审过了吗?可是北人指使?”
  谢宜瑶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只是我的推测,前朝势力已绝,如今还有谁会对皇室动手……果然如此么?”
  谢宜瑶坦然回答了,沈蕴芳神色愈却发凝重。
  “他们派一人刺杀失败,恐怕不会就如此罢休。”
  谢宜瑶点点头:“本以为北人如今自顾不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们是不愿看到我们好过的。我这公主第过几日也会加派重兵防守,还好你今日来了,否则过些天可就难见到我了。”
  后面这句有玩笑的成分,二人相视一笑,都完全放松下来。
  沈蕴芳虽然有许多话想说,但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公主展现出的威严,都让她觉得此刻并非最好的时机。
  反而是谢宜瑶一直问这问那,嘘寒问暖,沈蕴芳都一一答了,并没有隐瞒的地方。
  第16章 佛寺遇险(六) “趁他风浪起,做那弄……
  谢宜瑶现在太需要一个沈蕴芳这样能出主意的人了。
  重生以来,她已经解决了眼前的两桩危机,谢宜琬不必改嫁,自己也从雪灾中力所能及地救下了许多人。
  这些事,谢宜瑶靠自己,和现在身边这些人,还是游刃有余的。
  可她的眼光还得放得更为长远些。她既然是怀着要报复谢冲和谢况的想法重活这一世的,那么就需要更多的助力。
  沈蕴芳实在是个让她心动的人选,她本就希望自己的才华能有用武之地。
  她刚见到自己时,看起来并没有一丝紧张和慌乱,除非沈蕴芳在演戏上有天赋,否则起初应当真的不知晓自己公主的身份。
  既然如此,她当时和自己说的话,就不大可能是提前准备好来迎合自己的态度的。
  眼下快到饭点,谢宜瑶干脆留沈蕴芳在公主第中用膳,以便再考察一番。
  去年大雪过后,因为民众受苦受难,谢况更加倡导节俭,甚至为此贬了几个作风奢侈的官。
  谢宜瑶也跟着减了日常的开支,且她连着吃了几日的斋饭,口味都清淡了些许,因此拿出来招待客人的餐食,就显得有些简朴了。
  谢宜瑶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吃腻了山珍海味,因此没准备什么好菜,希望怀香不要介意。”
  沈蕴芳看了看这比她平日在家中还要丰盛的菜肴,连忙道:“是我今日贸然拜访,唐突了殿下才对。”
  食不言寝不语。
  用完午膳,谢宜瑶将沈蕴芳带到了书房。
  沈蕴芳看着占了大半书架的书,和桌上的笔墨纸砚,面上是掩藏不住的惊喜。
  谢宜瑶给沈蕴芳倒了杯茶,又亲手递给她,沈蕴芳受宠若惊,连忙接过。
  “怀香可还记得我在石城寺对你说的话?”
  “殿下说的是,你有一事想做,却怕为世人所不容?”
  谢宜瑶微微颔首:“你可要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沈蕴芳心头一紧,她已经猜到了大概。
  她知道临淮公主赈灾的事,当时人人都赞她仁善,沈蕴芳却从种种细节中推断出,临淮公主定有异志。
  此人绝非池中物,没准就是能扶她上青云的贵人。
  可公主殿下敢问,她却不敢说。
  她若是猜错了,说出来可是能惹杀身之祸的。
  谢宜瑶见沈蕴芳不开口,也没有责怪她,只是从书筒拿出了一卷舆图,平铺在书桌上。
  “怀香,依你所看,北人何时会南下?”
  沈蕴芳知谢宜瑶是要试她的深浅,便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好在,这个问题沈蕴芳早就考虑过了,故而一上来就先说了结论:“依我看,北人不出一年就会南下。”
  “哦?”谢宜瑶抱臂而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殿下请看,”沈蕴芳指着北燕的都城,“北人迁都洛阳以后,与我们只隔着长江这一道天堑。”
  谢宜瑶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去岁圣上践祚之后,北燕并未大举南犯,只因燕王也是刚坐稳宝座,不敢贸然行事。但内部隐患短时间并不能除尽,那么利用战事转移矛盾就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谢宜瑶叹道:“越是乱世,有心之人约有可乘之机。如今天下二分,一旦起战乱,恐怕还要有更多势力崛起。”
  沈蕴芳继续说道:“但北人最早也只会在今年秋收后粮草充足时起兵。燕人本就生长于塞外寒地,长江一带的冬季对于他们的士兵算不上多恶劣的环境,而且如果战事顺利,还可以战养战。”
  虽然谢宜瑶先前已经从沈蕴芳的谈吐中,见识到了她的学识,但如今亲耳听她将两国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方才完全确信她的能力。
  一个落寞士族家的女儿,能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困于后宅。
  而且若是沈蕴芳愿意入她幕中,谢宜瑶几乎是不必担心她会有反心的,除了自己之外,又有哪个王公侯伯,能让沈蕴芳施展自己的才华呢?
  想到这里,谢宜瑶觉得她的试探已经足够了。
  她郑重地向沈蕴芳道:“怀香,你既不甘为天命所拘,我也信人事可搏,你我何不同舟共济,趁他风浪起,作那弄潮儿?”
  沈蕴芳望向面前的谢宜瑶,眉目间的自信,让她觉得自己可以与此人共事,澄
  澈真诚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她所需要着的。
  所以,她没什么好犹豫的。
  “蕴芳疏谋少略,不能料尽天下事。然幸得遇殿下赏识,还请殿下不嫌蕴芳才疏学浅,让我为殿下尽绵薄之力。”说完,便拜倒在地。
  “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谢宜瑶扶起沈蕴芳,“我虽有远志,却无文韬武略,还需因人成事。你有王佐之才,对我而言正是如鱼得水。”
  沈蕴芳道:“我对贵主而言,该是如虎添翼才对。”
  她特意改了称呼,南楚有许多个“殿下”,但现在对她而言,效忠臣服的“主”只有一个了。
  谢宜瑶含笑道:“你倒是嘴甜了。好了,莫说这些虚言,谈论正事才是要紧。”
  舆图还放在案上,二人就此谈论了许久,有时各抒己见,有时又所见略同。
  谢宜瑶前世毕竟极少考虑军政事务,一些想法自然会有点幼稚,沈蕴芳听了却也只是循循善诱地与她讨论。
  沈蕴芳道:“贵主想要成就大事,不能只在京城搅动风云。襄阳于贵主是故地,亦是沿江重镇,若能到襄阳去看看,是再好不过的了。”
  襄阳,那里有谢宜瑶数年的回忆,她既然想弄明白当年母亲的死,就很有去一趟的必要。
  更何况不久之后,与襄阳相隔不远的义阳,将会被北燕军队包围。谢宜瑶回忆着前世南国失去义阳的经过,不由得觉得十分可惜。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改变那样的结果。
  “我会尽力一试。如今襄阳是由庐陵王镇守,他毕竟是我的七叔,我找个机会向父皇请求一番,应该不难。”
  敲定了此事,沈蕴芳又问:“贵主在朝中可有能依仗的势力?”
  谢宜瑶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比较交好的重臣或大族?”
  谢宜瑶又摇头:“你知道,我和夫婿家都不怎么来往。一定要说的话,萧家也算欠我个人情。”
  说完,将谢宜琬之前谢宜琬差点要改嫁的事的来龙去脉讲给沈蕴芳听了。
  又问:“怀香,你觉得我阿父到底是为何想要让阿琬改嫁。我实在揣摩不透他的想法,是想倚重柳家,还是借此逼迫萧公出山?”
  “人心难测,遑论帝王。显而易见的是,就算是皇帝,也得依靠士族门阀,彼此间各取所需。”
  “可是我能以什么来说服他们与我联合呢?我现在只是个公主,手上无权无势,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
  “合作,依靠的就是权、财、色、气四样。”
  谢宜瑶有些困惑:“权、财、色我且能理解,这气是何物?”
  “像某人受了旁人的欺辱,想要报复回去,明明无利可图,却偏不能不出心中一口‘气’。有些人之间气不相合,就是要看到彼此之间不好过,饶是没有具体的权、财、色上的冲突,也要大动干戈。”
  谢宜瑶闻言若有所思,她前世之所以会决定刺杀谢况,固然有权财的因素在,但归根到底,也是因为“气”。
  因为他们之间的仇怨。
  “不过能找到意气相合的人并不容易。虽说权财色尽而交疏,”沈蕴芳道,“但若是只是短暂地合作,以权、财、**之也并无不可。贵主心中可以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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