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先不吃了。谢大人,一会儿验完尸,咱们一同去吃鸡怎么样。我老早听闻铜锣县的鸡好,肉质鲜美,怎么做都好吃。其中一道名为‘黄金鸡’的最为色香味美,李太白吃了都啧啧称赞。”
  沈雁回随意洗了一把脸,抹了些澡豆,挎起自己的竹箱走到谢婴跟前。
  “好。”
  “其实怀风这个字,很好听。苜蓿又名怀风,那是一种代表幸福与希望的小草。就像谢大人一样,给我们这些底层的小老百姓幸福与希望。”
  “嗯。”
  谢婴眼睫微颤。
  “沈姑娘不先用些朝食吗?”
  张伟站在前厅,嘴里还在啃着一个馒头,便见收拾妥当的沈雁回与谢婴走来。
  “不吃了,先验尸吧,尸体这东西,放越晚越不好。”
  沈雁回朝张伟行了个礼,“敢问张大人,死者尸身眼下在何处?”
  “咳......”
  张伟胡乱将馒头咀嚼咽下,“在原处,此人死法实在是诡异,本官并不敢妄动,沈姑娘且随本官去看看。”
  正吃着饭呢,尸体不尸体的。
  他回想起那尸体的惨状,桌上的米粥配炙鸡皮也不香了。
  张伟喊了几个捕快,换了身请便的衣裳,准备与沈雁回一同前往。
  “谢大人也要同去吗?这不是青云县的案子,谢大人不必一同前往。”
  张伟瞧了一眼站在沈雁回身旁一动不动的谢婴,“待验完尸,本官会将沈姑娘安全带回来,怀风兄不必担心。”
  “不然呢?”
  谢婴环抱着双臂,“她是本青云县的仵作,本官有必要看着。”
  “那,那同去吧。”
  张伟擦了擦额角的汗,总觉得谢大人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友好呢。
  死者名叫胡峰,是青云县的一家做家禽买卖的商户。
  他是在自家鸡舍被发现的。
  胡峰的祖上做的便是家禽生意,算是个养鸡大户,如今传到他这代,已是第四代。
  鸡舍很大,因出了案子,外头有衙役看守。只是才走到门口,就已经闻到一股臭味。
  “谢大人您在外头等我吧,里头都是鸡屎,一会将您的靴子踩脏了。”
  沈雁回拎了拎竹箱,将谢婴拦在了舍外。
  “无碍。”
  谢婴依旧走到她身边,扫视了一旁的张伟一眼,“本官也去。”
  “那好吧,您捂着些鼻子。”
  待那鸡舍的门一开,扑面而来一股鸡屎臭。
  这样相比之下,船舱里的那味道,根本不算什么。
  长期密闭让这间鸡舍简直就是臭上加臭再加臭。
  两旁养着很多鸡,见来人,躁动不安,咯咯哒直叫。
  “报案的是他的妻子赵如意,说是卯时初刻起来喂鸡,就看见人躺在哪里。”
  “那他的妻子呢,眼下人在何处?”
  有仵作来验尸,妻子竟不在一旁吗?
  “她人还在忙着送去酒楼的家禽,并不得空。”
  张伟走在前头捂着鼻子,那恶臭鸡屎味还是直冲他的鼻腔。
  感觉腹中才吃下的馒头要吐出来了。
  反倒是他身后的沈雁回与谢婴,面不改色,甚至未曾捂过一次鼻子。
  张伟怀疑他俩根本没有嗅觉。
  “张大人,胡峰的尸体一直没人动过吗?”
  “这如何能动,从前都说周仵作来验尸......”
  张伟话说一半戛然而止,“这胡峰平日里身强体壮,如今莫名的死了。铜锣县近年已经很少有案子发生了。”
  胡峰脸朝上躺在地上,双眼瞪着正上方,面色惨白。
  他的衣服一片脏污,只是远远一瞧,并没有看见什么血迹。
  周围到处是鸡毛鸡屎。
  “那是......”
  谢婴眉心一皱。
  胡峰的身旁,四仰八叉躺着三只黄鼠狼。
  双眼瞪着正上方,与胡峰一模一样。
  第36章 白酒初熟,黄鸡正肥
  三只黄鼠狼与胡峰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将整间昏暗的鸡舍衬托得十分诡异。
  若说鸡舍有黄鼠狼再正常不过,但眼前这幅光景到时叫人有些汗毛倒竖了。
  “谢大人?”
  沈雁回打开身上的竹箱,走到谢婴跟前。
  “嗯。”
  谢婴伸手从竹箱中拿了纸笔, 蘸了蘸墨条,“本官记。”
  “多谢。”
  沈雁回将竹箱递给谢婴,自己套上手衣, 蹲到胡峰的尸体跟前。
  “怀风兄, 你来记?”
  张伟站在身边, 眼里露出的惊讶之色,瞠目结舌道, “仵作验尸, 如何能让县令亲自记录。本官带了书吏一名,怀风兄让他来记即可。”
  他怎么从未见过这样式的?
  从前他也不是没见过周仵作验尸, 那周仵作是会带上一名小徒弟,或是由衙门里的书吏来记,哪有让县令大人直接上手的?
  更何况, 怎么还让怀风兄当了人形树枝,连竹箱都挂他肩上了!
  哦,是怀风兄自己挂的。
  怪哉!
  那书吏听了张伟的话,从二人身后走上前来, 与谢婴行了个礼后,便要伸手去拿谢婴手上的笔。
  谢婴后退一步, 快步走到蹲着的沈雁回身边,哪里有半点让出笔墨的意思。
  “不必了, 这是青云县的传统。”
  张伟一个踉跄, 更加目瞪口呆。
  “本官怎么从未听闻青云县有这样的传统?”
  青云县前任县令吴大人,据说他有时连案发现场都懒得去瞧一眼, 更别说给仵作当书吏了。
  “本官刚刚施行的传统。”
  “......”
  “敢问易达兄,死者的年龄是?”
  “噢噢噢......”
  张伟正了正身形,清了清嗓子道,“年三十五。”
  话毕,谢婴那边飞速记下,边记边念,“死者胡峰,男性,年三十五。”
  动作熟稔到张伟怀疑他以前当过仵作。
  沈雁回首先翻动尸体的脑袋,在他的发间摩挲片刻,而后拨开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有些湿......”
  沈雁回看了一眼周围,抬眼对上张伟,“敢问张大人,这两日铜锣县有下过雨吗?”
  “并未,秋阳高照,五谷丰登。”
  张伟眼瞧着沈雁回戴着手衣将尸体的头部摸来摸去,而他站的位置,这样瞧过去,恰巧像胡峰睁着眼瞪他。
  他后退好几步,连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这沈姑娘胆子可真大啊。
  “死者已经死亡超过十二个时辰了,按照尸斑与尸僵来看,应是死于前日未时以后。”
  沈雁回叹了一口气。这人竟从前天开始,就一直躺在这鸡舍里,从昨日卯初时刻才被人发现,着实有些可怜。
  “记,死者卤门处有血肿,额上有约一寸出血伤口。眼睁并突,口、鼻、耳处无异物,舌无抵齿......口唇处,有些发紫且有水沫。”
  沈雁回心中一凛。中毒?窒息?还是说,是因外物击打头部造成的突发性脑溢血,导致口鼻处有脑积液。
  “剪子。”
  “给。”
  谢婴很快从他挎着的竹箱里找到剪子递给沈雁回。
  胡峰的衣服穿得很多,里三层,外三层,且用腰带扎得很紧。沈雁回先验正前方,暂不愿翻动尸体,只好像上回那样用剪子剪开他的衣物。
  这次没有血迹将衣物与皮肤黏连,沈雁回除衣物的速度更加快。
  面对赤裸的尸体,她的眉头都不曾眨一下。
  “是要全部给他脱光吗?周仵作之前也不曾......”
  张伟看着这个约莫十七岁的姑娘,到底是怎么能做到面对这样的光景,面不改色的。
  他话都未说完,尸体已全部裸露在众人面前。
  莫说张伟吃惊,连一旁的衙役与书吏瞧了,都在心里直呼——牛牛牛。
  “那说明他验尸并不严谨。若是有死者玉/茎、臀处、谷道有挫伤,或是遇到些侵犯的案子,都不验吗?”
  虎狼之词!
  张伟干瞪着眼说不出话,一旁的衙役更是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如何虎狼之词竟出自这么年轻的女子之口!
  沈雁回看完尸体前面,仔细检查他的四肢,而后翻身。
  “记,死者胸腹部、背部、腰脊处、四肢,并无外伤,手足甲处无紫黑......敢问张大人,死者的家人还未回来吗?”
  “方才本官说了,她的妻子赵如意给酒楼送家禽去了,并不得空。”
  张伟一边回答一边啧了好几声。
  “她知晓有仵作会来验尸吗?”
  “知晓。”
  “那若民女眼下将尸体剖开,他的妻子可同意?”
  沈雁回瞧了。
  眼前之人,身材纤瘦,四肢细长,唯独这肚子有些大。
  她按了按肚子,忽然有了个念头。
  “这......”
  张伟面露无奈之色,沈雁回眼下所做之事对他的冲击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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