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顾青川到了她面前,蹲下身来,“你今年几岁?可见过自己爹爹?”
  “嗯……”林昭把一个字拖了半晌,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
  她不想回答一个陌生人,“天冷了,叔叔早点回去睡。”
  小孩的防备心不比她娘少,转瞬就拖着哒哒的脚步声,从自己面前跑开了。
  顾青川面前只有剩下泥土凹出的两个鞋印,不甚明显,他虚空比了一比,只有巴掌大小。
  林昭在外边逛了好大一圈,这会儿口渴的厉害,回房后先要喝茶,翻开一只倒扣的白釉盏,才要倒水,就见旁边好端端的杯盏忽而响了一下,碎成一块一块掉在桌上。
  她瞪大了眼睛,“娘亲——”
  “这杯盏太旧了。”林瑜将她牵到一边坐下,提着茶壶给她倒了一盏,等林昭喝水的时候,拿出帕子在她额头擦汗。
  “是不是逛累了?”
  原本今早就是要走的,林瑜提了个心眼,什么也没带,先出门看过一遍,发现竟然有人隐蔽在寮房附近。虽只两三个人,要守住她们母女也绰绰有余。
  “不累,就是有点儿热。”林昭很快回答,把杯盏递到她面前,“娘亲,我还想喝。”
  林昭的身体素质很好,林瑜又给她倒了小半盏凉水。她喝完这一点儿,开始汇报情况:“我刚刚到了道观外,还想出去的时候,有几个大人拦着我不许我走远了,说娘亲会担心。”
  她们当真是被人看住了。
  原本的计划是孩子丢了去找孩子,现在只能作罢。林瑜想起今日见到了顾青川,眉心悄然颦起。
  他早就在这里,却趁着今日突然过来,想必是他们二人对自己起了疑心,询问林家夫人时,由她说漏了何处。
  一个人纵然改换了身份背景,可真正要同过去的自己完全划开界限,又谈何容易?
  眉心被点了一点,林瑜回过神,面前一双童稚的眼睛,她莞尔一笑,捏住林昭的小手。
  “昭昭,这几日少和那个叔叔说话。他要是问你爹爹,就更不要理,好不好?”
  “好呀。”林昭答应得很快,无需林瑜细说,就知道是哪个叔叔了。“叔叔刚刚问我,我就没有告诉他。”
  天将入夜的时候,寮房房门被人敲响。
  采珠打开门,见外面是一个眼生的护卫,抱着一盆红罗炭,另提了一只红漆提盒。
  “昨日我们徐先生问话耽误了夫人歇息,这是他特意送给夫人的,算作谢礼。”
  采珠把这两样东西都拿进了屋,惊讶不已,“夫人,住在这儿的贵人心地真好。”
  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热菜,有汤羹,有肉炙,还有一碟冬笋。道观里食材肉眼可见的少,能做出这样几碟,算得上是很丰盛了。
  林昭闻着味,眼睛都亮了起来。
  林瑜原是不打算动的,却不忍心再让她吃冷干粮了,还是个小孩子呢。摸摸她的脑袋,“先去洗手,再来吃饭。”
  说罢又对采珠笑笑,“你也坐这儿一起罢。”
  *
  徐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
  他这次去见的是属长沙的千户所指挥使,虽然此前两人不曾相识,因着顾青川写的一封信,谈起话来倒也热络,事情已经商定了大半。
  一回来,便高高兴兴去了顾青川那间寮房。寮房幽静无声,只有门格上晕着一圈幽暗的烛影。
  推开门,里面淌了一地的碎瓷,徐昌怔了一怔,看向里间。
  那人立在窗前,旁侧未有一灯半火,只静默立在那儿,身影也融进了沉沉夜色。
  第78章 (改)你要怎么咬?……
  “退之,你这是——”徐昌撩起袍角,低头看了一圈,竟找不到落脚之处。
  “这是怎么了?”
  不必说他,就连后面过来的许裘同样吃了一惊,在外边仔细看了两圈,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顾青川推开窗,由寒风掠面,眉间戾气消散了些许,“无事。”
  除去语气沙哑了些,再听不出旁的不对劲。
  徐昌心中疑惑更甚,不待他再问,顾青川半侧过身,“你今日过去,与杨程旭谈得如何了?”
  杨程旭便是长沙千户所的指挥使,这是正事,徐昌合上房门,从袖中抽出一卷舆图,踩着一片碎瓷声到了桌边,铺开指给他看。
  “他答应我从城门到知府衙门外的几条街道都会派人盯着,提前做好城中防卫。他给我看的舆图,与我此前叫人搜寻来的分毫无差,还是能够信他。”
  顾青川看了眼那图,沉默一瞬,“我与他是几年前的交情,此人虽一腔义气,做事却常有粗漏,不可完全作靠。五日以后,我的人也入了城,届时让他们送你过去。”
  “多亏有你。”去年安王提请变法,要将田赋,徭役同其它杂征合并为征收银两,皇帝虽同意了,却也没有旁的表示。底下不知多少人恨得牙痒痒,又说要先从江南变起,徐昌这个被挑中的倒霉鬼,实在很不容易。
  这本是自己一个人的差事,然而有人特意绕路来此,帮了自己许多。徐昌由衷感激,不好再继续麻烦这位发小,转而问道:
  “对了,你今日忽然回来是为什么?林氏莫非有何处不对?”给商户放点印子钱,虽然说不上是正经门道,但也不至如此气愤。
  他正疑惑着,忽见对面这人笑了一下,笑得眉宇舒展,又莫名透着几分扭曲。
  “没有不对。”顾青川道:“把你的人都撤回来,别再看着她。”
  他才用过的帕子扔到了桌脚边上,依稀能看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徐昌心中愈发奇怪,只不过他这会儿已经察觉到逐客的意思,没再问下去,“我这就回去,让他们都撤了。”
  他带着满腔疑惑出门,又在廊下撞见许裘,手里一捧才烤好的栗子,徐昌拍拍他的肩。“快进屋去罢,许护卫,我瞧着你家大爷不怎么对劲。”
  许裘只以为这是托词,不想很快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剥好的栗子落到手心,又被徐昌捞走。他顾不得计较,背身将剩下这半捧栗子收进布袋子里,匆匆进屋。
  *
  这几日,林瑜都没再见到顾青川,也没有如愿离开。
  还是清晨,林瑜推开后窗,天边仍像是洇湿了一块墨,覆了沉沉阴云,似乎又酝酿起一场雨意。
  已经下了几日的雨,荒芜山野里腾起一片茫茫雾气,只看了小会儿,林瑜发梢也被雾气浥湿。
  看这天气,今日想必还是有雨,雨后的小道泥泞不堪,稍有不慎便要滑出,视野也不畅,并不适宜行路。
  林瑜在心底把行程又推迟了一日。
  过得小半个时辰,真的下起了雨,整片山野都笼上一层寒青水雾,渺渺茫茫,什么都不甚清楚。
  这件寮房年久失修,瓦片上几处漏雨,林瑜在漏雨之处都放了碗或是茶盏。不一会儿,屋里也都是滴滴答答的声音。
  林瑜只手托腮,撑在桌上,再没有困意。想要看看雨势,推开了房门,还不及抬头,先瞧见了石阶下的人。
  顾青川执伞立在雨中,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自从那日他离开后,两人虽都在这道观,却没再见过。林瑜以为他已经被自己那番话打发走了,以这人的自矜自傲,如何能接受身边的女人与旁的男人成婚有子?
  两人间隔着一帘清寒雨幕,面容身形都模糊不清,只在雨滴落下的极短暂的间隙里,才能看清彼此一瞬。
  相对良久,林瑜见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你还有事?”
  总算她开了口,顾青川走近一步,“那日都是你在说话,今日便听我来说一说,如何?”
  他一身竹青云纹直裰,戴葵花白玉冠,外披一件鹤氅,长身玉立,神仪儒雅,配上这样温和的语气,仿佛又成了一个斯文人。
  林瑜却是见过这张君子皮下的面孔了,她摇摇头,不为所动,“我与你之间,从来都无话可说。”就连见面都很是多余。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她一字一句,声音尤为清晰。
  闭门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顾青川仍旧走近了,“你虽无话可说,我这里却还有一些话。”
  他一步步迈上石阶,经她身侧,进了旁边的房间。
  檐角雨滴不停,地上早就有了一排水坑,溅起的涟漪不断。林瑜默默看了会儿,眼神也未往旁侧挪,自回身进了屋中。
  她料想顾青川做不出破门而入这样掉脸皮的事情,插上一道门闩之后便安然歇下。
  房里林昭已经醒过来,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斜躺在床上,只歪出一颗小脑袋,直愣愣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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