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几日还说在忙,香囊帕子卖一次要二三十样,这时候就做好了?”
她两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栽头埋进篮子里看,里面的帕子有黄绸的,粉绸的,香囊亦是各色齐备。依着颜色,上面用不同的绣线绣了葡萄,丁兰,如意结等等花样,还有好些没见过的花纹。
李婆子诶呦了声,“雀儿姑娘手巧,这花样是越来越好看。我今早还说现在到处都在用织机,帕子没以前卖的好,这下可不担心了,哪家的木头疙瘩能比得上姑娘手巧。”
林瑜惯性互捧,“有您这张嘴在前面吆喝,谁还忍得住不买。”
李婆子就吃她这套,笑得见牙不见眼,猛一张嘴,喉间跟着发痒,把竹篮拿开,自己弯向另侧咳嗽起来。
林瑜连忙拍她的后背,待她平复些后,道:“忘记与您提,这篮子里还放了两颗丁香丸,您平日总被柴火熏得咳嗽,这药丸子是润嗓子的,回去泡水服一丸子,嗓子能好过些。”
“难为你记得这种小事。”李婆子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我这锅里还剩了碗精瘦精瘦的扣肉,你带回去吃。”
林瑜笑笑,“扣肉您自己留着,我才用过饭,肚子撑着呢,就先回去了。”
“你这小丫头总是客气。”李婆子没奈何摇头,爽朗道:“老规矩,过一日来拿钱。”
林瑜笑脸应是,出了小厨房,王婆子跟过来还想说些什么,林瑜侧身一福,“我先走了,您趁早回。”
说罢不等回应,快步离开,浑没注意身后那道黏上来的目光。
王婆子直望着她的身影走远消失,眼珠子骨碌一转,问身旁道:
“这雀儿姑娘生的一双巧手,又会绣帕,又会缝裙,不止自己有月例,听说每到换季,园子里的丫鬟都来找她做衣裳?”
李婆子:“可不是,那些人要找雀儿绣些什么,可得领了月银早早地去问,晚了不定能排上。”
王婆子心念一动,凑到她身边。
“果然还是老姐姐的眼光好,会识人,这雀儿不止能赚钱,知道务实,长相也端端正正,真格儿比那些大家闺秀强多了。”
听她把林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李婆子得意杨眉,正要循着这话吹嘘两句,蓦地被王婆子挽住手,她问:“老姐姐,你什么时候认她做干女儿?”
李婆子搡开她,“我孙子都三岁了,认雀儿当干女儿做什么?”
“当然是出来做媒,把她嫁给我儿子了。”王婆子对她挤挤眼。
“我儿子相中了她,两月前我向她提过一回这事,这雀儿怕羞没当面答应。现在就差个合适的媒人在中间说合说合,你老就正合适,若是能成,少不了给你包个大红封。”
李婆子半信半疑,并不稀罕她这大红封,“你说雀儿怕羞没答应,是怎么个怕羞法?”
“还不就是女儿家那样么。”王婆子一面说,一面想起她当天找雀儿说亲的场景。
那是个晴天,林瑜听完便礼貌笑了一下,继而道:
“还是为令郎另则良缘罢,我不合适。”
她是个体面人,想着还有一阵子才能离开,和王婆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欲撕破脸给自己添麻烦。却不想在王婆子眼中,又是另番意思。
“这小妮子低着脸要说不说,忸忸怩怩不答应,但我能看出,心里头还是愿意的。”
王婆子推着李婆子的手,“你可得帮我劝劝,我儿子就相中她了,等她进门,我家盖了新房子,到时候少不了给你这个干娘一份彩礼钱。”
一长段话中盖房子三字尤为突出,李婆子恍然大悟,她们家去年才因着一场伤人的官司赔了不少钱,哪有银两去盖新房子?原来是等着雀儿这丫头进门,去掏她这几年做绣活攒的钱。
这种缺德事竟还与自己商量,她当自己是什么人?
李婆子啐她一口,撸起袖子重新进厨房,“老货,快关上你的这张臭嘴,我才不做这起子亏心事,再吵嚷当心我往你嘴里塞茄子!”
王婆子暗骂这婆娘不识好歹,捉了裙跟上去,好声气道:“不说就不说,你凶什么,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值当为个丫头作废?”
李婆子冷哼一声,拾起一把柴火添进灶内,冒出的烟气将王婆子呛得直咳嗽,她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事儿是我不对,我先回去,明儿再来找你。”
出得门来,王婆子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暗暗朝后啐了口。
说几句好话还拿上款儿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不成?
你不帮老娘,老娘有的是办法!
第4章 抬起头来
这厢王婆子跺着脚回家,一进堂屋,就看见桌上摆了个红漆捧盒,还能闻着肉香。她心头的火气消下大半,嘟囔着道:“总算我儿是个有孝心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知道给他老娘带菜。”
一面去柜下拿了碗筷,打算将就吃些,到了桌前打开那食盒,没见着半块肉,满满一碗啃完的骨头!登时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肖牛儿听着动静,打里间出来,见状皱眉道:
“娘,你打开食盒做什么?这盒子是从别人家端来的,磕碰了我怎么送回去?”
他说着拿起把凳,坐得没个正形,“闻着肉味又有些饿了,也是赶得巧,您快去做饭。”
王婆子火气大盛,“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娘给你做了多少年饭,你这小畜生有肉吃都不给娘留几块。自己在家断了手还是断了脚?非得找老娘伺候?”
她手中碗筷摔在桌上,“这饭不做了,你找个别人做,没得我一把年纪还为你操着这样那样的心,外头忙活一天,回来还接着受累!”
以前都是这样,怎么今日这么大脾气?
肖牛儿被骂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找到了重点。
为他操心?自己最近没喝酒没赌钱,能操心的只有……他腾地坐直身子,一边抬掌抽自己嘴巴,一边说道:“娘,你千万别气,气坏了龙体不值得。都是儿子不孝。”
觑见王婆子火气消了些,他问道:“您和雀儿说的怎么样了?她几时能嫁我?”
肖牛儿自打年初架牛车送他娘去园子里时见过雀儿一面,就惦记起这回事。时常回想她温声与人说话,身子就能酥倒半边去。
知子莫若母,他这副死样子是非雀儿那个丫头不可了,王婆子没好气瞪他一眼,“你当真就要这个?我看那柳家姑娘也不错,雀儿这丫头心眼多,不老实。”
“哎呀,娘,我就要雀儿,您再想想办法。”肖牛儿劝道:“雀儿能干活,人也踏实,把她娶回家,以后哪里还用得着娘来做饭,都交给她去,您也能歇歇不是?”
这话还真没错,只不过雀儿不肯松口,李婆子也不肯答应,这园子没有能从中说合的人了……老太太房里有个素月姑娘,她更不可能帮着自己。
软的走不通,那便只能……她揪起肖牛儿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你怎么知道她后日晚上出来?”肖牛儿听罢,半是鄙夷半是狐疑,随即脑壳便挨了一记栗暴。
王婆子在他耳边怒吼,“哪来这么多废话!你等在那儿别给瞧见就是了!”
她今儿听得清清楚楚,雀儿后日要去灶房拿钱,李婆子这个月管晚饭,那丫头必定会在傍晚时分往小厨房去一趟。
转眼到了后日,晌午时分,蛩鸣阵阵。
王婆子向来是酉时三刻动身去前边园子里上夜,这会儿已醒了,提起茶壶想倒碗茶,忽地动作一顿,放下茶壶,转而去缸中舀了两口水喝。
榻旁放着半篮新买的李子,她估摸时候差不多,揭开茶壶盖将里边的茶水都倒上去。待茶水干了,又在另个竹篮里抓了两把干净李子放在上边。
王婆子赶在日薄西山前出门,进小厨房的时候,里面的人都正在忙。她有意趁着这会儿过来,与众人粗略打过招呼,抓出两把李子放在砧板边上。
“瞧我,来得忒不凑巧,带了些李子过来,大家伙儿空了抓两个尝尝,甜着呢!”
一转身去了李婆子旁边坐下,“老姐姐,还不肯扭脸,上回的事还生我气呢?”
“盐库又没冒烟,我生那起子闲气?”李婆子瞅她一眼,拾起脚边的柴火往灶里伸,“现在大伙儿都忙着,你来有事儿?”
“能有什么事。”王婆子把剩下半篮子李子塞进她怀里,“我二嫂院子里结的,甜得很,昨日送了两篓子过来,怕在家里放坏了,知道你喜欢吃,送来给你尝尝。”
李婆子捡起李子咬了口,点头道:“你这李子还真挺甜。”
“可不就是甜。”王婆子拿起地上的柴火递进灶台,李婆子手头空下来,与她搭着话,不知不觉吃了十几个李子下肚。
*
林瑜这两日没有旁的事情,翻出了本旧书摊子上淘来的闲书来看。这本书不知过了几手,上面的批注不下三种字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阅读起来颇为费力。
她一面看书,一面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自己不熟的繁体字字形。离开园子后,代笔写信也是个赚钱的门路。不管用不用得上,都该补齐这项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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