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奈何桥上走,千万莫回头;
轮回镜中见,冤孽一笔消!
若得阎罗怜,再投富贵窝;
今敬买路钱,请领来生路!”
清晖道人带灵队于堂前绕行三圈,继而目光投向大门:“送灵!”
棺椁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极为沉重,又像是轻如鸿毛;江夫人身子发颤,声线喑哑:“呈儿,你听见了么?”
“你爹爹在唤我!”
江泊呈蠕动着嘴唇:“娘亲……”
他知道他留不住娘亲了。
江夫人笑了,泪水却肆意从眼眶中落下,她的目光看向皇城处:“他已经退避了,为何……为何还是容不下!”
这一声像是控诉,不甘,怨恨,却又,无可奈何!
“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夫人——”
“夫人!”
江泊呈闭上了眼,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一人,他忽然觉得很冷。
“啪嗒!”一滴冰冷的水落在脸上,他伸手摸了摸,仰面向天,天依旧黑沉沉的,像是一道化不开的雾霭,令人窒息,无法挣脱。
娘亲,连您,也舍下我了!
豆大的雨滴逐渐变得急促,“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将散了满地的黄陵钱濡湿,凌乱急促的脚步来回踩踏那抹微弱的黄,雨泥一冲,便被覆盖,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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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夫人当真是位烈女子,竟于出殡当日触棺殉葬,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呵,如此倒是全了他们夫妻情谊,徒留下个十岁稚儿及高堂老母,他们的情义,又有谁来全?”
司灵隐靠坐在茶馆窗下,白皙的五指捏着青玉杯盏,垂眼瞧着杯底上下漂浮的茶叶,默不作声地听着旁桌二人絮絮叨叨。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昨日阴霾不再,端的是艳阳高照,茶楼下人潮熙攘,喧闹得紧,就连这室内也不得清净!
“这孤孙寡母,日后的日子怕是难咯!”
“哎,我听说啊!”声音被压低了,“江将军并非为国捐躯,这里头另有隐情呢!”
“……”
司灵隐搁了茶杯,杯里的茶水飞溅出来,打湿了梨花桌面,他起身拂了衣摆离开。
才至宣武门便见一华衣贵公子与侍卫总旗说话,那侍卫总旗原是个鼻孔朝天的人,现竟低着脑袋听训诫。
“灵隐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侧过来脸来,原本带着冷意的眉眼顷刻间便染上了如沐春风的笑意:“不必多礼!”
当真是权势养人,眼下的五皇子哪里还有当初在日溪山瞧见的畏缩模样?端的是大权在握,意气风发!
两人一道朝着宫内走去。
“殿下可知皇上此次召我入宫所谓何事。”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湛谦笑了笑,“护国大将军此次回京,除了带回江将军的遗骨,便是为了献宝!”
“哦?”司灵隐来了兴趣。
湛谦见他感兴趣,眼底笑意更甚:“你可知郁善古国?”
“略有耳闻,传说此国富饶,多金银至宝,后不知是何原因一夜灭亡,那些财宝也无人得寻。”司灵隐顿了顿,“难不成叶将军寻到此古国了?”
“正是!”湛谦继续说,“若是寻常至宝倒也罢了,偏偏他所呈的宝物……”
湛谦“嘶”了一声儿,啧啧称叹:“闻所未闻!”
“莫不是郁善公主的心?”
湛谦挑眉,“我虽不知是否是郁善公主的心,但那宝物的确形似心脏,婴拳大小,搁在木盒内,时逾千年,竟还能跳动!”
“据叶将军所言,此物能活死人,肉白骨!父皇已经打算将此物赠给贵妃。”
谈话间已至乾清殿,苗公公满面春风,和风细雨地叮嘱下头伺候的太监,一扭头就见司灵隐与湛谦二人前后而行,“哎哟”一声儿,忙上前来迎:“老奴见过五皇子。”
司灵隐虽是三甲进士,却未有官身,反而需得向苗公公见礼。
“陛下与贵妃在里头呢!”苗公公殷切地替两人掀开帘子,“快进去罢!”
屋内熏着龙涎香,清崇帝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聂贵妃安静地挨着皇上坐,右下方是护国大将军叶凛。
“来了,来,瞧瞧这个!”清崇帝抛给司灵隐一个简陋的木盒子。
司灵隐接过,两指拨开锁扣,瞧了瞧,恭敬道:“恭喜陛下得此至宝!”
清崇帝斜靠在桌头,手中捻着一串檀木珠,含笑着说:“朕听闻你博学多才,既有此言,想来知晓此物!”
“说说看!”
司灵隐合上木盖,不疾不徐:“相传一千多年,巴蜀之地有一古国,名为郁善,此国有两宝:一为郁善公主,二为郁善圣湖。若臣所料不差,这盒内乃是郁善公主的心,据古籍记载,郁善公主乃是金龙转生,食其一两血肉便可活死人,肉白骨,而这颗心,可得长生!”
清崇帝端正了身子,问:“可得长生?”
司灵隐双手奉上木盒,道:“正是!”
清崇帝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他接过木盒,近年来,他身子状况大不如前,私底下道士练的丹药也没少吃,仍旧是力不从心。
“叶卿,好好说说,你是如何寻到这古国的,其中的见闻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叶凛不卑不亢地娓娓道来,聂贵妃听得入了迷,直至黄昏将近,三人才出乾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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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府书房内灯火明亮,司空玄才搁下笔,目光便投向堂下。
只见司灵隐垂着眼,正扒拉着窗下花瓶内的花儿,鲜艳零碎的花瓣落了满桌面。
“咳咳!”
司空玄起身,走到他身边:“今日圣上召你是为何事?”
司灵隐并未抬头,仍旧修剪着花瓶内的花枝,眼见一朵花骨儿正要被他一剪子剪去,司空玄忙制止,可到底是晚了。
那含苞待放的花骨儿孤零零地跌离枝丫。
司空玄板起脸:“好好儿的,剪他作什么?”
“父亲想好怎么处理叶将军的事了么?”
说到此事,司空玄面露沉重:“江广一案,牵涉甚广,若是不慎,不知满朝又有多少腥风血雨!”
而他身为内阁首辅,更是首当其冲。
“陛下对于此事,又是何态度?父亲可打探清楚了?”司灵隐又问。
司空玄顺了顺胡须,“此事倒也怪,就连苗公公都未曾窥得一丝口风。”说着重重地叹了气,“难办啊!”
司灵隐笑了笑:“未必!”
司空玄挑眉,抚了抚胡子:“我儿可有什么见解?”
“没有!”
司空玄瞪眼。
司灵隐笑了笑:“今日面圣,赶上叶凛献宝,我对圣上说,那宝物食之便可得长生!”
司空玄脸色一变,不等他开口痛骂,司灵隐又道:“那东西究竟能不能长生我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圣上对江广一案,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