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陛下不表态,说明此事他并不想闹得太大,既如此,父亲先遮着便是。这朝堂看似平静,实则龙争虎斗,宛如泥潭,陛下让咱们司家顶了头,又扶了叶,聂,江三族制衡咱们,如今江氏倒了,未必不是陛下的手笔!”
“如此,这桩案子,查不查?如何查?从哪儿查?可若不查,只怕堵不上江南百姓,天下士子的悠悠之口!”
司空玄重重地叹口气:“若要探口风,有的是其他法子,何苦如此?”
“父亲,江广一事,迫在眉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司灵隐搁下剪子,把修剪好的花儿找了个顺眼的角落搁下,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在寂静的书房却掷地有声:“况且,那宝物哪怕不能得长生,我也有法子令他成真!”
司空玄到底没有多说,只道:“你年岁虽轻,到底强过我些,打小便有主意,满腔才华,不能施展抱负,是我愧对于你。”
“父亲不必多说,我本不爱庙堂权势,自然谈不上愧,您这些年纵着我,天高海阔的,也别有一番意趣!”
“好孩子!”司空玄手掌搭在司灵隐的肩上,满心宽慰。
半月后,江广一事水落石出。
经探查,护国大将军麾下出了敌国叛徒,于无羁关战役,假传叶将军军令,命江将军打开无羁关,而后迅速撤离。
敌人入关后,江将军察觉不对,折返只身抗敌,命丧清道关!
此告一出,民怨四起!
第102章 情落八千里,梧桐碾入泥 宫变
清崇三十二年,又是一年春,大雨一连下了三日,断断续续的,浇得人心头烦闷。
“贱人!”清崇帝盛怒,外头伺候的宫女太监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细密的雨滴自廊檐瓦角急促地往下坠落,凝成了一道模糊的雨帘。
清崇帝面容扭曲,手心拽一叠厚实的书信,沙哑的声线在寂静的室内响起:“你竟如此不知羞耻!”
书信砸在聂文心的脸上,散了一地,书信上的字没了暗盒的遮盖,羞于启齿,不能见光的爱暴露人前。
“二十八年,冬。
江北大雪,乃吉兆,雪及腰,覆万顷荒原,不见生。
午时,旗下小兵独上雪山,自山顶采绒,此花深蓝,立于山巅,颇具凌风傲雪之姿。
今令密卫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师。
愿娘娘凤体安康!”
“二十九年,春。
塞北苦寒,寒春已至,万物仍呈调零之态,去年积雪已化,荒原满目疮痍。
黄土枯草寒风啸,犹记春京半顷绿。
愿娘娘凤体安康!”
“三十年,秋
江北大举来犯,其主将乃皇室宗亲勾异,此人素有将相之才,此战过后,城下尸山血骨。
不知何年,天下太平。
愿娘娘凤体康健,心无杂念!”
“……”
字字句句皆是她与叶凛的往来的证据。
“聂氏,朕待你不薄啊!”清崇帝闭上了眼,深觉疲倦。
聂贵妃沉默着把地上的纸书一张张拾起来,小心地用袖口擦拭着上头沾染的尘土,“陛下厚爱,妾无福消受!”
清崇帝心头堵得难受,他深吸了口气,片刻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尊贵淡然,只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聂文心垂着脸,松散的发髻垂在垂在脸颊。
清崇帝也不催促,掀了衣摆坐了下来,双指捻着檀木珠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聂文心音色沙哑:“陛下是问臣妾何时心悦叶将军?”
“还是问妾与他何时书信交心?”
“恬不知耻!”清崇帝将手中的檀木串掷了出去,堪堪擦过聂文心的耳侧,“看来你是打算置聂氏满门于不顾了!”
聂文心惨笑一声:“这些年,我已全了聂氏荣耀,不欠他们什么了。”
清崇帝冷笑:“说的好啊!”
“你弟弟聂文君明年便及冠了罢?你也能不管不顾?”
聂文心目光微闪。
清崇帝嗤笑道:“今年中秋,朕会召叶凛回京,爱妃啊,千万别做傻事。”
聂文心肩膀开始颤抖。
“传朕口谕,文贵妃身子不适,移至梧桐别苑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清崇帝留下一道口谕,越过聂文心。
“陛下!”聂文心抓住他的衣摆,仰着脸,略带哀求。
清崇帝这张楚楚可怜的脸,突然想笑,他一把捏住聂文心的下巴,靠近她,不疾不徐:“爱妃想说什么?”
“放过叶凛?”
“还是放过你的亲弟弟?”
“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以死谢罪!”聂文心红着眼,死死抓着那一片明黄的衣摆。
清崇帝拂开她的手,目光看向远处,话中却满是恶意:“爱妃啊,你可要好好活着!”
“你若是死了,这场戏还怎么唱?”清崇帝说完,嫌恶地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出了梧桐宫苑。
随后,密密麻麻的金乌卫将这所宫苑围堵起来,连一只苍蝇也难飞进去。
自贵妃入宫以来,陛下处处对其疼爱有加,可如今却狠狠地下了她的面子。
人人皆道,贵妃此次触怒天颜,再难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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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中秋已至,宫墙内星火点点,天上的月亮银盘似的,清冷冷的,悬在高空。
“待会儿下了宴,灵隐可要随我一道游湖赏月?”湛谦含笑着看着司灵隐。
“家中祖母近日身子不大好,只怕要拂了五殿下的美意了。”司灵隐拒了湛谦的邀约,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与五皇子走得近,无形中也将司家绑上了这条船。
被拒绝了,湛谦也不恼:“如此,倒是辜负这番良辰美景了。”
两人聊天打机锋似的,你来我往,刚过了极乐门,就听见假山后隐隐约约传来极轻的抽泣声。
湛谦皱皱眉,中秋团圆,哪个不知礼数的再次哭丧?他正要厉声呵斥,却被司灵隐制止。
“如今良辰还能对月啼哭,想来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你我既出来散心,不如听听故事?”
“灵隐心思豁达,非常人所不能及也!”
两人正欲上前,就见一名小太监急急忙忙地从荷池桥上下来,借着月色,司灵隐认出,那是五皇子的贴身侍从。
那小太监跑到湛谦身侧,期期艾艾地瞅了司灵隐一眼。
五皇子轻声呵斥:“瞧什么?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小太监这才开口:“殿下,伯爵府的小世子不见了。”
湛谦脸色一变:“发动金乌卫,不许惊动任何人,加急巡查!”
小太监忙道:“奴才知道轻重!”
湛谦转过身来,正欲说话,司灵隐便道:“殿下,公事要紧!”
湛谦也不再多说,脚下急忙着离开,父皇把中秋宫宴的事全权交给他,如今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若是让父皇知晓,只怕这段日子的付出皆付之东流。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假山后的哭声已经停止,司灵隐拨开树丛,就见石头角下蜷缩着个半大的孩子,衣着华贵,脸埋在膝盖,细瘦的肩膀还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