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就连这个孩子,本是独属于她和阿南的,也要管别人叫阿娘。阿南为她吃的那些苦,似乎也都不只有她一个人有资格去疼惜了。
  想到这里,她心痛得发麻。她不愿人前落泪,尤其不愿在荣山南的兄弟们面前。叫他们瞧见了,越发觉得她娇气,还要叫他们的好二哥分心来哄慰她。
  傅意怜快步回到帐中去了。荣山南立下的规矩,军中有亲眷随同,也不可同帐住着。
  荣山南挑灯与老四几个商议要事,部署完已经亥时将尽。
  白元觉主动道:“二哥早些休息。”
  “老四,你叫意怜过来。”
  白元觉皱眉:“不早了,二哥身子要紧。”
  今天一整天傅意怜都没来过,荣山南觉得有些反常,猜测她可能顾及外人在,不好进来多待。
  “我有话要跟她说。”
  白元觉朝外边看了一眼:“我看二嫂那帐子已经黑了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荣山南便也只得作罢。
  到了第二日,傅意怜端了药去荣山南帐中,这回就算是碰上别人,她也能有个由头进去。帐子里却没有外男,反倒是元莺在里面。
  二人低声说着什么,听不真切。元莺箭伤在身,刚能下床,就来看荣山南。傅意怜望过去,她气色倒还好,只是嘴唇有些发白。元莺一只手虚虚悬在荣山南大腹上空,眼神里满是关切与仰慕。
  傅意怜不禁苦笑,好一对苦命的“鸳鸯”。胸中很不畅快,只想换个地方竭力呼吸几大口。她快步回到药房,一低头,手里还端着荣山南的药盏。
  她拼命摇了摇头,那是他的男人,该回避的是别人,她凭什么要悄无声息离开。再说再迟一会儿怕药凉了,没什么比阿南身子重要。
  傅意怜整理好心绪,起码不能一开始就落于下风。
  她一路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跟平时一样,想了很多应对的话。到了帐篷里,元莺却已经走了。
  也没旁的人在,只有荣山南一个人躺在床上,门帘掀开一角,冷冽的风马上灌了进来,男人的身形看着倒有些落寞。
  看见她,荣山南牵起一抹笑,坐起身子。
  “阿南,把药喝了吧。”
  她刚要把枕头垫在他身后,男人已经大手端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傅意怜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欸,小心烫。你也不问问是什么药。”
  “不烫了,没事。”
  “什么时候醒的?”傅意怜尽量显得随意。
  “刚醒没一会儿。”
  傅意怜没再说话,他没有提及方才元莺来过。
  二人之间一股无言的尴尬。沉默令人对空间内的气味更加机敏。
  荣山南有些惊奇:“你喝酒了?”
  傅意怜本不想叫他担心,被戳破了也只能承认:“唔,早起喝了两杯。”
  “早饭吃了吗?”
  傅意怜没回答。那看来就是没吃。
  荣山南心里立刻就知道为什么了,大概昨日长老们的话叫她听去了。他原本就觉得奇怪,傅意怜怎会一天都不露面。不知她从哪里开始听的,有没有听全。
  “怜儿,你知道了什么是吗?”
  傅意怜点点头:“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动了胎气,知道长老们为什么提出那样的建议,也知道了,元莺心里是有过你的。”她终于把前世的机由借此说了出来。
  荣山南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元莺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元觉又与我是拜把子兄弟。可你是我孩子的娘亲,我,我自然着紧你。”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元莺呢。
  “阿南,你会不会觉得,如果当时晚几年成亲就好了。”
  荣山南皱眉:“何意?”
  晚几年他就有了如今的成就,诚如长老们所言,想要什么女人没有。现在有她这个发妻挡道,又有了孩子的羁绊,许多事他都不方便。
  昨夜她又梦到了前世,荣山南临终前说对她无怨,只愿从未相识。
  她醒来便在想,如果她重生回来,二人还未成亲,她一定不会答应的。不为余鸿鉴,为的是她那时不明情衷,不该稀里糊涂答应,婚后又时常叫阿南伤心。而白元莺显然绝不会伤害二哥的,她前世也说过,若知傅意怜那般对待荣山南的,她绝不会把人让给她。
  而如今,思康是知道前世傅意怜如何对待兄长的,她有把握思康还没有告诉阿南,可思康会不会告诉老四或者白元莺呢。
  元莺是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不让了,她要把人抢回去?
  “若是晚几年成亲,就不会让旁人觉得是你高攀了傅家,反倒是如今我要高攀你了。”
  荣山南压下喉中骇笑:“无妨,你既曾与余鸿鉴论及婚姻,如今也配得上我。”
  “嫁过荣二爷,真是荣幸之至,令人死而无憾。”
  荣山南缓缓答道:“是,若是晚几年,连这个孩子都不必我亲自怀了。”
  她到底,对荣山南是有些怕的。这种感觉自二人心意相通之后,很久没有出现了,现在却再度笼罩心头。前世也是如此,手执利刃,能取人性命的人,睡在枕侧,如何叫人不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