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傅意怜取了身干净的中衣来,小心翼翼帮他换上,又盖紧实被子,这才定下心,坐在床前。
  过了半晌,荣山南嘶声苦求:“怜怜,我身上好疼。”
  男人从不在她面前示弱,傅意怜心疼得直落泪。傅意怜偏头蹭他:“以后,都不叫你痛了。”
  看他的样子,不禁想起马厩里猎风受伤的时候,也是直往自己相好的母马身上蹭。仿佛只有伴侣舔舐伤口,才能得到抚慰。
  傅意怜想着,哪怕疼晕过去都是好的,能少受罪。荣山南却强吊着精神,不错眼地望着她;“我不怕疼,以后,我们还要有十个八个孩子,要一起有很多很多……”
  “呸呸呸,怎么那么多。哪怕没了孩子,我也只要你好好的。”傅意怜无疑说中他的心思,荣山南欲说还休:“怜儿你……”
  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老三一同进来的,老三有没有告诉她……
  傅意怜不疑有他,只当他累极了,抬手覆在他双眸:“郎君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荣山南心里没底,牵住她的手不让走。面容之上仍残存着痛色,仿佛仍睡不安稳,可力竭又不能醒转。傅意怜望着他的眉眼,倒有些珍惜当下的时光。
  荣山南如今的情况,兄弟们也不方便照管,难得他只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在一间温暖的小帐中,帐外下着雪,帐内与他十指相扣,依偎在旁。他向来是前呼后拥的,她愿做那许许多多跟在他身后、追随着他的人中的一个。
  *
  傅意怜觉得荣山南这几日很是反常,且不说乐此不疲地使唤她干这干那,一会儿要揉腹一会儿要揉腿的,竟常常开口要她留下来陪着,好像在弥补什么一样。
  直到族中长老来看望这位年轻的领袖,她才知道原因。她并不知道帐子里来了许多人,隔着不远听到里面动静,就停了脚步。
  族中长老们商议着:“我早就说嘛,山南和元莺青梅竹马,又常常习武切磋,如今英雄救美,岂非顺理成章?”
  “咱们山南如今大了肚子,不然怎会扛不住敌人那一剑。就是这,也还从厮杀中救下元莺丫头,孩子险险没了……”
  傅意怜脑中“嗡”的一声——原来,他大动胎气险些早产,竟然是为了就元莺。那日她推宫的时候她就觉得阿南有些奇怪,可那般情状也不好追问就中细节。阿南要了她一个承诺,却怎么不告诉她实话呢?
  她当然知道,心里也明白。眼见白元莺有危险,难道他会不去救?莫说是二人情分之深,便是陌生女子,他也会去救。不然,他就不是荣山南了。可情感不是理智所能挟持,要她不介意,又怎么可能。更何况,因为救白元莺,还差点搭上他们的孩子。应该救,当然应该行动快于反应地救下元莺。她都明白的。战场上那么多人,难道元莺周围就没人护着?白元觉不是也在她身边?
  情感和理智在头脑中打架,傅意怜快要被撕碎了。
  帐子里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竟有些诡异的喜气洋洋。有人干脆提意:“我虽然不通汉人的历史,但我也知道“娥皇女英”的佳话……”
  接着是阿南的声音:“万万不可。我只要意怜一个就够了,何况,她怎么肯……”
  “我原想着,她做大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就委屈了咱们元莺。”
  荣山南道:“是,那样就太委屈元莺了,莫说她,老四也是不肯的。”
  “老四懂什么,老大不小了也不成个家。元莺愿意就行。何况她与傅意怜平起平坐,也是给你长脸。汉人女子做妻子在咱们这地界,总归是……”
  荣山南苦笑道:“阿伯,当年,是我高攀了的。”
  阿伯却不以为然:“诶,傻孩子,你如今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要什么女人找不着。”
  荣山南还要再说什么,长老一抬手:“今天先不说了,你养好身子要紧。”
  见他们出来,傅意怜躲开了。
  她认识的元莺,有自己的骄傲,这个提议大概也是长辈们乱点鸳鸯谱。不过,如果他们执意如此呢。荣山南不能失去族中势力,为了他的事业,她傅意怜一个汉人是不是反倒成了阻碍呢。
  前世也有不少人跟她说过,荣山南能有今日成就,足见他是一个很会抓住机会的人。那时思康怎么偏偏就被她给救下了,这未尝不是荣山南接近傅家的一种手段。
  后来,荣山南又借机接近了裴都督,再看都督今日下场——
  可她知道,阿南不是那般唯利是图的小人,不然,他就不会为了和她的孩子而殒命。
  只是前世她从不知道,原来阿南身边也有很多人是这般劝他的。
  那么,前世她信了那些话,阿南又会不会被这些话左右呢。
  他可以去娶从前高不可攀的女子,便是皇帝的公主,如今的他,也有谈判的筹码……
  她心绪乱得很。几次徘徊在帐前,看见凌日峰上的人在,都没有进去。
  毕竟,他们同根同源,比她近多了。
  从前,阿南与元莺的往事她不曾参与,而阿南与她的过往却要与元莺一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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