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本来这几天庄加文都在这边吃饭的,还开走了舅舅的摩托车。
现在摩托车都让人先送过来了,买糖瓜买到年三十,说是有朋友来看她,事先也打过电话,说能不能加个人吃年夜饭。
一般人哪里会带回家吃年夜饭,百分之九十就是对象了。
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是个看着屁点大的孩子。
虽然庄加文不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她妈妈还在的时候,也是每年过来的。
老太太多少通过已故女儿的描述,了解这个外孙女朋友不多,更喜欢一个人听收音机。
“是。”
舅舅舅妈在屋外张罗,姥姥的房间很小,庄加文也是因此才住过来的。
庄加文坐到一边矮凳,给姥姥剥了个橘子,顺便把盯着墙上挂画的周思尔推过来,“思尔,这是姥姥。”
周思尔收回目光,说:“我刚才和你姥姥打过招呼了。”
老太太这才戴上助听器,庄加文说:“她可能没听见,耳背了。”
周思尔哦了一声,“姥姥好。”
她声音本来娇娇软软的,又长得可爱,是老一辈最喜欢的福气长相,老太太一边点头,一边问:“你是巧妮的朋友?”
周思尔以为自己听错了,“巧……妮?”
“英文名?不应该是米妮吗?”
庄加文被她逗笑了,“不是。”
“姥姥,她是我女朋友。”
周思尔还在思考庄加文有没有出柜,没想到她居然一点缓冲都没有,周思尔都怕出什么事。
不像她的外婆外公,周围圈子奇葩事太多,出柜、出轨至少都还有点尘缘,都比出家好接受。
不过真出家的也有,过年还给家人布道,神神叨叨的,周思尔每年都当热闹看。
“女朋友?”姥姥握着庄加文的手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什么女朋友?”
“我要和她结婚的那种女朋友。”
庄加文很有耐心解释,周思尔没有插嘴,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包括在亲人面前的庄加文。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太片面,无法观测她的全部。
周思尔在家人面前、在朋友面前、在讨厌的人面前……
很多模样庄加文都见过,但反过来,庄加文不显山露水,或许也没有显山露水的条件。
现在周思尔看得认真,她发现自己没有半点钟语说的状况。
譬如你看到她家徒四壁或许受不了。
什么周思尔你还是要想想自己的底线,她的老家就是她的下限,你多考虑考虑。
要走的人屁话也这么多。
但祝悦似乎也是这个意思,朋友们都站在她这边,费尽心思帮她找庄加文的不好。
可是庄加文的外婆和她流着一样的血,庄加文小时候来这里度过一段时光。
这里也有她的一部分,周思尔想知道,想看看,想一探究竟,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因此而产生嫌隙,不过是她的喜欢如钟语说得肤浅,不过如此。
可钟语又说,你不要太自我感动。
她明明和自己一样大,叮嘱比医生的医嘱还多,一路上假设太多,周思尔都烦她了。
现在一遍遍拷问,好像都无所谓,周思尔反而很高兴看到庄加文姥姥。庄加文现在特别温顺,像是回到老巢的动物,不用再流浪了,可是头领不是外婆,她终究是要走的。
她还是要和我走的。
周思尔看了眼手机的信息,周思茉说外婆已经给她和庄加文买好机票了。
正月初三上午在兰州机场登机,飞三亚,落地后她和庄加文要面对家人的拷问。
庄加文没有骗我。
她说要一起飞,就一起飞。
周思尔很安静,庄加文给姥姥说怎么认识周思尔的,简化了很多,说喜欢,说对方的爸妈都同意了,说周思尔很厉害,是钢琴家。
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老太太对钢琴家的印象来自电视,看周思尔的目光全是惊叹。
周思尔都不好意思了,和庄加文对视,目光流转,很是娇嗔。
“你说她叫什么?”
“思尔。”
“四耳?”
庄加文笑了,又解释一遍不是四只耳朵。
周思尔坐在一边,平静地看着庄加文,她想:妈妈还没人家姥姥接受程度高。
一边又有点想周希蓝,担心她和爸爸真的吵架了。
庄加文换了好几种说法解释,过了一会,老太太终于理解了,看着周思尔喊她名字:“思尔。”
周思尔冲她笑:“姥姥。”
“大过年的受伤,还从那么远过来,很辛苦吧?”老太太年纪大,有点耳背,脑子还是清楚的,握着周思尔和庄加文的手很干燥,也很温暖,“你还买了好多东西,太破费了。”
她说话有些音节周思尔也不太明白,反正就点头,实在不懂庄加文会翻译。
周思尔问:“你同意我和庄加文在一起吗?”
下一秒她改了个名字:“姥姥同意我和巧……巧妮一起吗?”
“……你还小。”握着她手的老太太脸上爬满皱纹,不像周思尔的外婆,一把年纪了出门还很精致,拍照甚至还有肌肉,出门喝下午茶比周思尔要求还高。
“我不小啦~”周思尔一字一句说。
姥姥笑了,“小孩才这么说。”
庄加文没说话,她看着周思尔,忽然想到小时候妈妈带自己来这边,也是这样。
她是小孩,只要坐在一边看电视就行了。
那么多年过去,房间换了,床上的被套枕巾还是旧时的款式,姥姥老了,却还是不太过问孩子的事。
可能觉得她有个伴就好了,男的女的不重要,但太小,好像不行。
但周思尔不会看人脸色,她送东西上门吃饭,更像是强买强卖。
“姥姥,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老太太笑了,她脸上的胶原蛋白流失太多,很难想象墙上修复过的照片是她旧年的模样,几乎面目全非。
刚才周思尔在看全家福,看照片右下角的年份。
好多比她年龄还大的照片,却找不到庄加文,好像只有她的妈妈,却很好认。
长得是有几分像,但庄加文应该像她爸爸更多,所以更高,更冷硬。
“永远好啊。”老太太拍了拍周思尔的手背,忽然递给她一个银镯。
庄加文含笑的目光一顿。
姥姥看了眼关好的门,门外是舅舅一家混着电视的声音。
周思尔盯着自己手腕看着很有年份的银镯,问:“这是什么?”
不等姥姥说话,庄加文问:“这不是妈的吗,怎么在您这里?”
姥姥说:“她当年和你去看病之前放在我这里的。”
老太太又从枕头里拿出一本存折,旧得封皮都快掉了,递给庄加文,“还有这个,她怕你爸爸取走了。”
庄加文愣了半天,还是周思尔替她接下的,塞到了庄加文的怀里,“你妈妈的礼物。”
这时候外面的舅舅喊庄加文,庄加文出去了,房间只剩下周思尔和老太太。
室内升着周思尔看不懂的设备,说是烧柴的,可周思尔在一边又见过类似酒店的暖气片。
她不懂这些,只知道庄加文在这里住的两晚上都很冷,新盖的房子怎么可能不能让她住。
要么是庄加文太客气,不喜欢和别人挤一挤,要么是这家人把她当外人。
或许两者都有。
周思尔总想起那个夜晚视频,自己听见微弱的呜咽声。
庄加文的哭声令她辗转反侧,恨不得马上飞到对方身边。
现在她来到这里了。
周思尔低头看手腕的镯子,从小家里人教会她用金钱衡量价值,掉价可以形容行为,或许自己现在千里奔赴,在母亲眼里是掉价,是倒贴。
但被妈妈生出来开始,妈妈也是别人,她们不再是一体的了。
“姥姥。”她握住老人家温热粗糙的手,坐在轮椅上和坐在炕上还是有距离,她要抬着头,“我有话和你说。”
她皮肤白净,化了妆更显得气色红润,像一颗打了蜜蜡的苹果。
其实她和庄加文是一样的,在这里格格不入,迟早要离开。
老人的双眼浑浊,和周思尔对视的时候很和蔼,“好孩子……你说就是了。”
周思尔说:“她以后都会和我一起过年。”
她知道自己说这话不礼貌,在这样的日子,在这样身份的老太太面前,很冲。
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周思尔也希望有挽留。但没有。
“好啊,那很好,巧妮说……说你爸妈都很喜欢她,那就好……”老人家说话偶尔不利索,像是走神,“巧妮的爸不好,又再娶老婆了,我之前劝她早点结婚,这样就……”
“就有家了。”
这是代代相传的家的获得方式,哪怕周思尔家境优渥,也从妈妈和姐姐身上感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