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第176节
他身上的表面伤口已经愈合,但他的气血亏损太过严重,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只堪堪合拢,要恢复如初,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做完这一切,江渔火往窗外看了一眼,也许是鲛珠的催眠作用,又或许是李梦白身体过于虚弱,治疗的过程中他便昏睡了过去,一直到现在天快亮了人都未醒。
而他们的契约还未解除。
榻上人的睡颜恬静舒展,这般疯狂的人,竟还能睡得如此沉稳。一想起他的所作所为,江渔火就不由得感到一阵惊心,世上竟有人对自己也能下如此狠手。
江渔火不明白。
是因为羽人妧的诅咒吗?血脉里代代相传的诅咒,让李家注定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疯子。他变成如今的样子,是不是也由不得他选?
那种散在他血里的味道的确淡了许多,但这种做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和贾黔羊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会因为味道散去而消失。
想起李梦白说的气息来源是天柱之髓,那她在墨玉江闻到的,难道也是来自天柱之髓吗?
天柱之髓,怎么会在哪里?
她立刻又想起伽月曾经说过天阙的人在墨玉江底发现过一枚天柱之髓,她当时告诉伽月自己没有见到过,但她又想,或许不是没有见到,而是因为她没见过,所以即便放在了她眼前,她也可能认不出来。
气息、天柱之髓、贾黔羊、白徽……
会不会?
她脑子里腾时出现了一个猜想,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储物袋,若真是……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便要去找那人。
刚从榻边起身,榻上之人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江渔火看过去,李梦白霍然睁开眼睛,“你要去哪里?”
分明方才还在熟睡,他是怎么能在瞬间醒过来的?
不过,醒了也好。
江渔火没有挣开,反而反手嵌进他的指缝,以十指交握的姿势,两道契线在昏暗中发着光,她淡声道,“既然你醒了,我们就解契吧。”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菱形令牌,一手举到李梦白面前,“解契以后,这个东西就归你。”
看见那枚令牌,李梦白瞳孔陡然紧缩了一下,握着江渔火的手也不自觉收紧,“家主令,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它。”江渔火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如实相告,既然师兄已经无意于李家,自然没必要再将他牵扯进来。
李梦白却忽地冷冷出声,“是温一盏给你的吧?”
他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他竟然真的答应那个老东西了,呵呵……装出那么一副清高的样子,背地里还不是满腹的心机手段,下贱!”
江渔火怒然喝止,“李梦白,你够了!”她将两人的手狠狠扯到他面前,“我不是来听你诋毁他的,你想要家主令,就立刻和我解除契约!”
“嘶……诋毁?”李梦白浑身的伤被牵动,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却不管不顾地撑起上半身,头颅仰起逼视着她,“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那个曾经谋害过你的昆仑弟子是怎么下山的?要不要我告诉你,你的好师兄是如何一步步把那个人逼成了废人的?”
“你在说什么?”
看见江渔火疑惑的神情,李梦白眼中划过一丝兴味,“我说,是你的好师兄设了圈套,让那个叫宁玉的昆仑弟子被人撞见和他师父的□□之举,又操使他故意伤害同门,这才使得宁玉被昆仑赶下山去。你知道他还做了什么吗?他在半道上挑碎了那人的灵脉和浑身经脉,故意让他像狗一样爬回醴郡。没错,宁玉是公冶家的外支,若不是他求到我面前来,我还不知道我的好兄长离开了这么多年,李家的狠辣手段却是一点没忘记啊。”
“怎么可能?”江渔火摇头,宁玉的事怎么可能和师兄有关系?那个时候,师兄的眼睛受伤了,他明明一直在真阳峰养伤。
况且,她都没有和温一盏说过宁玉借金印害她之事。
当真没有说吗?江渔火不确定了,大比之后,她被体内火元反噬得厉害,烧的人昏昏沉沉,她不敢保证那个时候没有泄露。
但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啊……
李梦白缓缓开口,“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宁玉面前,亲自向他求证。”
那个时候,江渔火拿了地炎藤就弃他而去,见到宁玉的第一面他知道此人有用,他爽快地答应了会替他报仇,然后便将人关进了幽狱,给了这个废人一个最合适的栖身之所。如今,也算是替他报仇了。毕竟,还有什么比在江渔火面前揭穿他假面更痛快的报复呢?
李梦白忍着皮肉底下的撕裂,气虚着继续添柴加火,“你以为他当真潇洒自在、无欲无求吗?他接手家主令,接手的不仅是李家,还有你和我的婚约!李逝川拿这个作筹码,而他竟然就答应了。呵,你把他当师兄,可他却想和你成亲,他想把你、把李家都从我手中夺走!他也在嫉妒着我,想抢走我的一切!”
江渔火猛地起身,“你胡说!”
吼完这句,她忽地想起在祖陵里,李紫英笑着告诉她家主令在温一盏手里时,师兄一瞬间躲闪的眼神。
她捏着那枚黑沉的令牌,指尖发白,“他不要了,他什么都没有要,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李梦白笑起来,“是啊,因为你要和我解契,因为你恨李家,他又怎么还会要呢?可若他心里从来没有过这种欲念,他又为什么会接?”
理智上明白李梦白说的是对的,可在情感上江渔火还是无法相信温一盏瞒着她有过这样的算计。她死死地攥着家主令,攥到手都颤抖。
趁着她神思无定的当口,李梦白用尽浑身气力从榻下来,立刻便缠了上去,疼得冷汗涔涔伏在她肩头,“和我在一起吧,渔火。只有我们才是最合适的,我所有的丑恶不堪,你全部都见过了,我把自己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你面前,只希望你能看看我,看到我对你的真心。”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断说着柔情蜜意的话,“你想让这颗心变成什么样子,它就会乖乖听话,你想让它善良,它就会变成一个好人……”
“你要是还因为从前恨着它,就刺进去捏碎它,无论对它做什么,它都心甘情愿……”
“那就心甘情愿地和我解契。”
江渔火定了定因温一盏而被扰乱的心神,回归到她的最初目的上。她摊开手心,那枚令牌就躺在她手里,毫无阻隔地展露在李梦白面前,几乎是唾手可得。
李梦白静静地看着那件他毕生都在谋算着的东西,攥着江渔火的手却突然用力,让她的指尖刺进自己胸口,皮肉下的伤口全部在这一瞬间炸开,血瞬间流了下来。
只听他颤着声音,“听到了吗?它在哭呢,它说不要。它想要的是你,它很早以前就想要你了,明知道你有多烫手,还是想不顾一切把你攥在手里。”
“就这样缠一辈子吧。”李梦白抬起她血淋淋的手,在唇间印了一下,声音极虚,却字字清晰,“永远休想和我解契。”
江渔火连忙抽手,李梦白在这一刻彻底失力倒了下去。她没有再扶,那枚最重要的筹码在他面前宛若无物,面对李梦白的固执,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甚至有些心灰意冷地想,就这样缠下去吧,缠到她这副身体死了就好了,那时可能她也死了,一切都解脱了。
提步欲走,脚踝却被一只手搭上,她能感觉到若不是因为没有力气了,那只手应该是会死死攥住的。她听到脚边人虚弱的哀求。
“不要走……我受伤了,我的身体好痛。你喂我喝药吧,我不会像以前一样任性了,你喂我什么我都会喝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管我……我会死的……”
江渔火蹲下身来,那双略微涣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脉脉含情,“渔火……”
“我不想杀你,你也放过我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拿上家主令,忘了我,去过你的人生。”
“不放。”
她毫不留情,一掌劈在他后颈,看着他不甘心地晕了过去。
江渔火推开殿门,天光已经大亮,互相折磨的漫长一夜过去了。
开门的瞬间,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庭院空荡荡的,左右都无人,她疑心自己眼花了,毕竟这一夜耗费了她许多精力。
但她还不能休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弄清楚。
“江仙君!”
去玄玑阁的路上,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纪秋安神采奕奕的样子,隔着很远就开始向她打招呼,“江仙君,是要去玄玑阁吗?”
江渔火略微点头致意,向他说明了来意。
纪秋安很快就到了她身边,笑容热烈又羞涩,“叔父在这个时候都会在丹室,我带仙君过去。不过可能要劳烦仙君稍等片刻,叔父在炼药的中途是不能被打断的。”
江渔火表示理解。
到了玄玑阁,纪秋安将她安置好,便言说有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匆匆告辞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堂中等候。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江渔火不由摸了摸储物袋里的那枚碎片。
白徽和李梦白都和贾黔羊有关系,同样的气息,必定都来源于天柱之髓,那么白徽给她用来找到贾黔羊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天柱之髓。
她一直以为契礼前的那个晚上,她在宫里的召唤没有作用,可若她想要召唤的人其实已经来到了她跟前呢?
周思道不就带着丞相一群官员和宫人来到了她面前吗?
她还记得,从前大雍的人对贾黔羊的称呼是国师。大雍的国师,大周的礼官。
周思道,会是贾黔羊的另外一个分身吗?
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一身蓝袍的中年文士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坐在堂内的人,略吃了一惊,而后很快挂上了儒雅的笑,微微躬身行礼,“长公主殿下。”
第185章 断情 “她都说了,让你忘了她……”……
昔年长公主体弱, 常年缠绵病榻,为了静心养病便选了一座相对僻静的寝殿,今时回来的长公主不喜欢被打扰, 让这座本就偏僻的寝殿几乎见不到宫人。
殿门被人推开, 轻地没有一丝响动。
殿内的人还躺在榻上昏迷。
来人站在榻边,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榻上的人当真伤势不轻,被人在边上窥视这么久竟还一无所觉, 和平日里那个警惕阴险、满肚子心眼算计的李家少主简直判若两人。
昏昏沉沉中,李梦白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 有人将汤药递到了他嘴边。
“渔火……”
他喃喃出声,是她来给自己喂药了吗?
汤汁顺势流入他口中,苦得他本能地想吐出去,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不能……不能再伤她的心……
她心里一定有他的位置,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任性。
好想睁开眼睛看看她,可眼皮越来越重, 意识越来越涣散……
看着那人顺从地将喂进去的汤药一口一口咽下去,来人唇角翘出笑意。晨间的阳光照在少年人清俊白皙的面皮上,让那抹笑容也带上少年人的天真无邪。
纪秋安收了碗勺, 里面一整晚汤药已经干干净净。
他对着榻上的人再次陷入昏迷的人缓缓开口, “她都说了, 让你忘了她……”少年人敛去笑容,清俊的脸移入光线照不到的暗影里, “既然口口声声说爱她, 就应该要听她的话。”
想起昨夜无意中听到的那些话, 纪秋安脸上瞬间露出嫌恶的神色,这样无耻又自私的疯子,竟然幻想用契约绑住她。
不过也得亏李梦白疯狂的自伤举动, 他才能找到机会让这个狠毒的人也尝尝被人下药的滋味。
被他窥视到记忆深处不堪画面的羞辱犹在,如果纪秋安想,他现在甚至可以趁机一剑杀死这个虚弱不堪又丧失意识的仇敌。
但这样做,她想要的解契就不成了。
想起那个人对他客气疏离的样子,纪秋安心中微微泛起涟漪。
很快,很快她就能解契了。
纪秋安走后,寝殿内又恢复寂静,昏迷的人依旧在榻上安睡,宛如无事发生。
而另一边的玄玑阁丹房却是吵吵闹闹,鸡飞狗跳。
“抱歉!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