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第171节
“大宗师?”
“嗯。”江渔火点头,“他……似乎很怀念她。”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羽人姒在人间停留的一站。
伽月微笑起来,“他曾经在山下游历过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就是那时遇上的。”
“我爹,和他长得很像。”
江流云的样子,伽月是见过的,此刻想来,他和司徒信的确十分神似。但这种相似,对江渔火来说,一定不是什么趣事,尤其是以江流云凡人的年纪,遇上羽人姒的时间还排在司徒信之后。
“许是碰巧长得像。”
江渔火苦笑一声,“是啊,碰巧都遇上了她。”
想到这里,她眸光愈发黯淡。
他爹,会是又一个温若心吗?司徒信的替身?所以在不喜欢之后,就可以随意地被抛下,甚至……她也许早就和别人组建了家庭,生了别的孩子……
“别胡思乱想,羽人孕育子嗣十分不易,她既然决定生下你,一定不会是薄性之人。”伽月抚了抚她的肩,轻声安慰。
温一盏打开墓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白衣蓝发的鲛人揽住了身边人的肩膀,情深意切,而黑衣女修则静立在一旁,对鲛人的接触没有丝毫抗拒。
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极为熟稔的一对,师妹终究还是原谅了他吗?
想起方才在墓中两人交握的手,以及鲛人说那番话时,没有任何反驳的身边人……心头又有东西翻涌而起,温一盏立刻强行按下。
不能再想了,他已经答应过了。
“师兄!”
听见墓门响动,江渔火立刻转身看了过去,却只看见温一盏一个人立在墓门处,“伯母呢?”
温一盏朝她笑笑,扬了扬手中的一只陶罐。
“尸身和魂魄都装在这里了,遵照她的意思,带她回家乡安葬。”
江渔火脱口而出问道,“她的家乡在哪里?”
“不是什么繁华的城,只是一个小地方。”温一盏沉默地笑着,没有说更多。
江渔火拧起眉头,有些不解,“师兄,不希望我跟去吗?”
温一盏微微垂首,嘴角抿了抿,“师妹有事要做,师兄……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江渔火急道,“可是你身上还带着伤,我可以在路上替你治疗。”
“不必了。”他看了一眼江渔火身边的鲛人,“多亏了宗子大人的鲛珠,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生怕江渔火不相信,他甚至举着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让她确信他已经痊愈。
“师妹便放心地让我去吧,师兄不会怎么样的。师妹没上昆仑的那些年,师兄一个人在山下游历不也好好的吗?”
江渔火抿出个笑容,终于点头。
温一盏祭出灵剑,停泊在半空中,正要上去时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回来,“哦对了,这个给你。”
一枚菱形的令牌被放到了江渔火手上。温一盏挠了挠头,啧了一声,略带苦恼道,“若是那个小子还不肯和你解契,你就拿这个要挟他。他不解契,就拿不到这玩意儿。”
见江渔火微微睁圆了眼睛,神色怔愣看着手心的样子,温一盏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他为这个东西谋算了那么多年,他会答应的。”
温一盏也走了。
江渔火攥着那枚李家的家主令,沉默地看着天边,直到那道御剑远去的身影彻底看不见。
她叹了一口,对身边人道别,“伽月,我也要走了。”
鲛人朝她微微一笑,“嗯,我们去哪里?”
第179章 补偿 “我们一起,去把你的身体找回来……
御剑凌空, 转瞬飞逝,青梧山的李家祖陵很快便被抛在脑后,连带着山上的人。
温一盏不是感受不到身后人久久相送的目光,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
怕一旦回头, 心便要动摇。
飞出去很远之后,灵剑渐渐走低, 剑身一歪,温一盏整个人便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摔在山坡上,一路滚落下去,最后是一截断木拦住了他。
喉头一片血腥, 温一盏此时再也忍不住,他抱着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伏跪在地上,大股鲜血从嘴角涌出, 将那些他努力隐藏的不堪,在这片无人的山林中尽数倾泄。
在墓室中,当羽人念出那段咒语的时候, 他的身体里也出现了反应。与李梦白纯粹的杀意不同, 他被唤起的是内心的欲念。
那道被他强行压下的声音几乎要完全占据他的意识, 驱使他去杀人,去抢夺……杀光所有人, 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师妹。
把她带回真阳峰, 他们就又能和从前一样了, 她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只能被他一个人看见!
她身边的男人太多了,个个都让他无比憎恶。而李梦白竟然第一个想杀的人就是自己, 温一盏的杀戮欲望也被点燃到了极致,他几乎就要对李梦白出招了,若不是江渔火挡在了他面前的话。
可温一盏毕竟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这点理智不能容许他在她面前露出丑恶的样子。
在那个鲛人宗子面对羽人的拷问向她说出那样近似告白的话时,他在角落里,和被召唤出来的心魔作斗争。灵气在他身体里乱窜,撕扯着他魂魄上的伤口,就是因为这里才让魔气有了可乘之机,勾动藏在血脉里的诅咒,将他推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是魔气催动了诅咒,还是诅咒助长了魔气,他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他只知道魂魄被撕扯得够痛了,他就没有了被那些欲念支配的力气。
温一盏以为他藏的很好,直到回了温若心的墓室。
皎白透明的魂魄还是温一盏熟悉的模样,他已经长大成人了,温若心的面容却一点也没有变。
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多了许多哀伤。
“盏儿……”温若心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但透明的手在即将触上温一盏的额头之时,一下子穿了过去,“对抗那些东西,很痛吧……”
没有想到娘都看出来了,温一盏心中说不出来的滞涩,只说没事。
温若心目光中满是歉疚,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无声流泪,“是娘不好,将你生在了这样的地方。”
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却要无辜承受这个家族的诅咒。
那样恶毒且代代相传的诅咒。
这种东西,谁也不曾知晓,他又怎能忍心让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的温若心自责。
温一盏扯出笑意,“没事,娘你看,我不是控制住了吗?我早就离开了李家,那些东西在我体内种得不多。”
温若心只是看着他,“若真如你所说,那为何要匆匆离开?娘的魂魄已经离体多年,一点日光算不得什么。她想和你说话的,是你没有给她机会。”
“不想让她发现你其实……”温若心顿了顿,透明的魂魄轻轻抚过他的发顶,“那个女孩子,是盏儿喜欢的人吧?”
一路上,温一盏是怎样近乎本能地护着那个人,她都看在眼里。
温一盏沉默了许久。
“是,孩儿喜欢她。”他抿了抿唇,“……很喜欢。”
喜欢到可以放弃自由,接下李逝川递过来的家主令。喜欢到为了和她在一起,可以承受一辈子困在这个他最厌恶的地方。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诅咒的人,那些内心生发出来的幽暗永远都不会消失了。也许某一天,他就会像李梦白那样,发病时谁都不认,彻底变成嗜血的怪物。也许,他甚至会不小心伤害到身边的人……
又怎敢再去站到她身边?只庆幸从未对她表露过,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盏儿,答应娘一件事。”
温若心的魂魄越来越淡。
祖陵里的封印破了,她的魂魄无法再久留,等到夜晚再次降临的时候,她就会踏上去往幽冥的旅途。
温一盏点头,目光中有许多不舍。
“娘这一生,没能给你幸福的家庭,但娘很欣慰看到你长成如今这副样子。娘希望你是自由的,也不希望看到你痛苦。答应娘,不要搅进李家的浑水里,永远离开这个不详的地方,永远不要做有悖人伦之事,不要……变成和李家一样的人。”
听到那四个字,温一盏浑身震了震,隔了很久才艰难开口。
“好,孩儿答应。”
*
“嗯,我们去哪里?”
听到这样的回答,江渔火不禁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说过的话。她十分确定说的是她要走了,那就是她要一个人走的意思,不是在邀请他。
“我们并不同路。”想到体内的鲛珠,江渔火又补充了一句,“等到你需要命珠气息可以再来找我,如先前那般,隔上三天、五天渡一次气,反正我在哪里,你……”
没等她的话说完,柔软的吻便落在了她唇上,细细密密地,从唇角到唇珠,温柔地吻啄。
江渔火只当他是告别前的渡气,耐心承受着。即使在这般温柔细密的唇舌交缠中,也不忘向他渡气。
但伽月的吻渐渐移到了别处,就在江渔火以为他结束了的时候,他温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垂边,江渔火只觉得左耳立刻就烧了起来,简直像燎原一样,让她整只耳朵都嗡嗡地。
她听见伽月的声音,“我们一起,去把你的身体找回来好吗?”
江渔火瞬间清醒,几乎是立刻就往后退了一大步,耳根的红晕还未消,面色却已变得冷硬。
“不去。”
“为何?”伽月向前逼进一步,不明白她为何作此反应,耐心解释道,“那位前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需要原来的身体,不管是为了承载你身体里的灵火,还是往后去云中城,你都需要它。”
江渔火依然冷硬着不肯松口,“我不需要,你少管我的事!”
她丢下这句话便走,急切地仿佛逃离一般。
伽月这次没有依她,追上去拦在她面前。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也知道你换身体一定有你的苦衷,可你现在的身体不是长久之计,随着你的力量增长,总有一天,鲛珠也没办法护住你。你不想去,只要告诉我就好,告诉我你的身体在哪里,是谁换走了你的身体?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承受。”
鲛人蓝色的目光沉痛却诚挚温柔,如水一样欲要包裹住眼前人,他继续循循善诱道,“小江,你就当是为了我……让我补偿你好吗?”
江渔火往后退了几步,补偿……他竟以为找回身体就可以补偿她。
可笑!
但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她心里会堵得这样厉害,就好像里面被灌满了温水,沉沉地发胀,让她觉得难受。
鲛人总是能轻易地动摇人心。
为了压下心中那股异样,不被他动摇,江渔火不得不用更加冷锐的话语去拒绝他。
“我凭什么要为了你?我的事和你无关,从前和你无关,往后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