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将思绪扯回,林骁又从覃桑这里了解了纪凯云、项卫和秦之荣的情况。纪凯云这两年不似以前那样暴躁,对旁人已少有杀意,起码和现今的林骁没法比,性子倒是一如往昔的恶劣,在军中得罪的人不少,没有追随者,孤狼一个,屡遭排挤,现在是邓之行手下最普通的一个小卒,混得相当惨。秦之荣与之相反,以厚待麾下兵卒而有几分名气,却没有做队率,而是依旧待在杜聪麾下,常向杜聪请教为将之道。
最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项卫,他在去年秋日归乡,被人刺杀而亡。
第159章
项卫的死非是出于什么阴谋, 而是他自作自受。据覃桑所打听到的,林骁曾以孟驰的名义给他组内亡故四人送去的,足够那四户人家省着一些过活五年的粮饷有半数被项卫借走。那四户人家与孟驰关系不错, 粮饷又是“孟驰”所赠,故而孟驰的好友项卫来借, 他们没有防备就将银钱借了出去,殊不知项卫沾染了赌这一恶习, 银钱尽数送给了赌坊, 以至于那四户人家有人重病急用钱而找他讨回时,项卫不单理直气壮没有还, 还借着醉酒把来要钱的人打了一顿,下手无轻重,把那人直接打死了。
被打死的人本就是在兄长战死后与老母相依为命, 有林骁给他们送的抚恤粮饷,他们做了个能糊口的小生意, 若非老母病重, 借出去的钱他们就没想着能拿回来,当时会借也不仅是因为孟驰,还是因为项卫虎背熊腰杀气腾腾, 他们是怕了才会痛快地拿钱消灾。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 这枉死的孝顺儿郎根本不会去找项卫, 更不会命丧其手,其母亦不会悲痛欲绝随他而去。
偏偏项卫身负军功,里正平时对他点头哈腰, 这不过害得一户人家家破人亡, 哪里需要小题大做,项卫且把所有的错推给除了第一次来送粮饷, 而后为了不碍他们眼从未再来过的林骁身上,直言要不是孟驰被林骁舍弃,他不会没了兄弟,成孤家寡人,走错路连拉一把的人都没有,以及要不是林骁假惺惺送这么多粮饷,他根本不会起贪念想靠这个在赌场博一个发达来日。
那等厚颜无耻的下作模样,单是听旁人描述林骁便觉着作呕至极,何况是亲身所见的另外三户人家,他们约莫既惊恐又愤怒,在某日晚项卫喝得烂醉的时候,三户人家的男子合力把项卫杀了,项卫烂醉如泥连反抗都没有。
之后这几户人家找到了里正相威胁,里正是个趋利避害的主,不愿担事,项卫在他管辖之地被乡里黔首刺杀对他而言是个大麻烦,但要是项卫死于外来的仇家,这大麻烦就会变成小麻烦,里正自会选择后者。
覃桑会这般了解项卫被刺杀一事,是因为虎翼军集结日已过,项卫仍没到,需要人去确认情况,覃桑觉着有猫腻便自告奋勇亲自去了一趟。项卫死得不无辜,覃桑就按照里正的说法将此事就此了结,至于项卫有没有入土为安他是不会管的。
“某啊,最是疼爱‘孙儿’了。”语气颇含几分促狭。
林骁无奈一笑,她之前不小心把“爷爷”叫出口,覃桑便偶尔这样调侃她。
刚说完项卫的事,将军就顶着一副睡不够很不悦的表情露了面,坐在亲兵搬来的椅子上,命众人背军规给她听,莫名其妙又让人无法违抗其令,于是背诵声嘈嘈杂杂,快慢皆有,毫无配合,如同一群乌鸦在嘎嘎乱叫,竟又把将军催眠了?!
林骁与覃桑对视一眼,皆了然将军的用意,对没有他们这些队率谋士在的营盘正发生之事多少有些猜测。
一个时辰后,将军亲兵跑到将军旁边,没有汇报任何事,将军却睁开了眼,站起身拍拍手让众人停下。
背得相当敷衍的众人立时住口,望着将军。
“本将军体察兵情,发现军中不少兵卒对领首有所不满,于人和不利,故本将军特地给了所有兵卒一个重新选择领首的机会。如果有兵卒想自立一队,本将军也准了,不过其所能统领的兵卒最多是军级的一半,也就是伯长最多只能统领五十人,千夫率最多只能统领五百人,并且新队率所率领之队为其原本所在之队的附属,必须听从原队率的调遣。”
换句话说,新队率是原队率的副将,可以领兵,比起一个小卒的话语更有份量,行事更不受拘束。
林骁立刻想到了姜商,他九成九会借此机会慢慢脱离她的队伍,这的确是个好时机,她预测会有不少兵卒投奔她麾下。不是她自大,她可是虎翼军元老,得将军赏识教导,又屡次立功,治军严明,从不克扣手下粮饷,不会苛待手下,跟着她能吃肉喝汤,不容易死,起码剿匪一事上别的队伍兴许会减员,但她的队伍向来全须全尾地回来,最重要的是她不怕惹事,不会手下兵卒挨了欺负,她不护短还让手下忍忍别惹事。她唯二的“缺点”是护短得很理智,要是手下人犯了触及底线的错误,尤其是强迫欺凌女子之类的事,她清理门户时绝不手软,以及对儿女私情比较看重,完全是对老婆百依百顺、唯妻是从的那种人。
对于兵卒而言,这两个不算缺点的缺点实在不能把他们劝退。哪怕她麾下的人除了姜商都不会离开,来投奔的人注定没法成为她的手下,也会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大不了退而求其次先成为她手下的手下,这样来日林骁要是再招兵,他们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然有姜商这半步将军的人在,最终能加入林骁麾下的人估计不会剩多少。
林骁并不反感被利用,当初合作时她就与姜商说开了一切,姜商且不是冷心冷情的人,以后他们两军会在一定程度上互相扶持。
思绪止,她冷眼看着郭嫌等人被这平底惊雷砸得急赤白脸,不少人高声喊“将军三思”,“恳请将军收回成命”。郭嫌还痛心疾首地说:“临战在即,突然改换领首,将士默契不足恐无益于战事啊!”
怎奈维苏丽雅是说一不二的将军,而不是会和底下人好声好语商量的将军,被吵得烦了,她直接外放威压,把这些吵嚷不止的家伙骇得张不开嘴。
“行了,本将军已乏,都回去罢。”撂下一句,不管众人是何脸色,她自顾自地打着呵欠往营帐走。
林骁几人没急着走,本是想瞧瞧郭嫌等不满的人会不会失态显露什么,可惜这些家伙谨慎得很,比林骁几人先走一步,走时莫名地瞅了他们一眼。
回到营盘,不出所料,众兵卒皆集中于营盘空地列阵站好,兵阵旁且单立着一个刘叔。祁臣乙与于世望出列,向在阵前站定的林骁抱拳行礼。
祁臣乙先言:“禀伯长,姜商已离队自立,招五百兵成队,作我队附属,稍后他会过来与伯长相商事宜。另,庐县兵五人俱在。”
未提伯长亲随与西阿星,因四人跟定林骁,非不可抗力不会离她而去。
接着于世望说:“伯长,繁邑兵七十人皆在。”
最后刘叔道:“伯长可安心,辎重兵十八人亦无人离去。”
至于赵谨,她既答应待在林骁的队里便不会轻易出尔反尔,林骁且能感知到她在营帐。
事实上,赵谨在她身边才是她心安的根本。其他人倒不是不重要,只是他们离去,林骁会难过,却不会痛苦,而赵谨假如离开她加入旁的队伍,林骁怕是会嫉妒到发疯,整日浸在苦水里不可自拔,然后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这可不是夸大,她可以接受赵谨不涉情爱,但绝对无法接受赵谨不给她当老婆而嫁给别人,她肯定会忍不住顺从杀心把情敌通通干掉!换队尽管不是嫁娶,可林骁小心眼,依旧会坚定地不允许,并适当疯魔。
倘若赵谨知晓她的想法,既不会害怕疏远,亦不会动容,只会觉着与她重逢时的感觉不差——某人当下本性阴不阴暗真不好说。
言归正传。
林骁的百人队,由繁邑兵七十人与庐县招的一个伍加上林骁的亲随三人与师傅,还有已经离队的姜商,再算上她自己,共计八十一人为作战之兵,剩下十九人为非战之兵,军师赵谨,火头兵刘江、刘语儿父女,以及刘江的徒弟五人,医师谧,工匠老邹,裁缝谢姨与她女儿谢灵灵,法算兼通粮韦士子,股肱也就是专门管安营扎寨、建防御工事、打理营寨的辎重兵六人。
乾阳有规,将军以下在计算统率兵力时必须算上统率者自身,是以在姜商走后,林骁队中仅有一个待补的空缺。
林骁问祁臣乙:“可有人欲补此缺?”
“回伯长,有。”祁臣乙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人很多,有争执?”林骁猜道。
“很多,也有争执,已通过比武解决了。”
那还有什么……难道人选很让人一言难尽?
林骁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带我去看看。”对祁臣乙说罢,她扫视一圈立如松的亲兵,下令道,“虽事出有因,但每日操练不可懈怠,眼下无法出营,当绕营盘奔走百圈,喊号……”
想到赵谨或许仍在睡,林骁说:“免,此次操练为消声奔走,脚步轻而迅,队伍齐而不散。于世望,你为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