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骁纵眉,刚想开口为郑直说些什么,旁边的郑直即大声应答:“俺没有异议!”
  “林骁、王踵武,你二人呢?”
  她与王踵武对视一眼,答:“没有。”
  李叔点点头,继续道:“林骁,上前,将你的想法尽数道来。”
  于是林骁收拾好心绪,站在李叔旁边,面对众同袍,将在林中对另外三人所说的话复述一遍,吐字清晰,清脆嘹亮。
  末了顿一息,扬声接一语:“进,斩敌首,夺军功,磨血骨,催胆生,来日征战心不怯,稳握器刃搏性命。一人进,当孤勇。十人进,当合勇。百人齐进,当威勇。聚全军之勇成锐锋,撕裂敌军之腹,使敌骇,我军当所向披靡!”
  原本士气低糜的众人为此番话点燃热血,随郑直举刀高呼一声“我军当所向披靡”,众齐刷刷高举武器,齐喊:“进!我军当所向披靡!!!”
  至此,士气如惊涛骇浪,碾碎胆怯与惊惧,众士之目尽望前,已成可战之军。
  林骁扬起嘴角,一股豪气于胸膛顿生,她似乎摸到一点“将”的门槛,不禁手握拳,将此灵光抓牢,铭记于心,又闭目一瞬,安定激荡之血,不骄不躁。
  她且未忘此军之将非她,转身抱拳向李叔行军礼,恭敬道:“请征卒训教。”
  此一番激励士气又不骄傲不自居将上令李叔眉眼舒展,满目赞赏,他拍拍林骁的肩膀,夸一句“做得好”,旋即上前一步,众安静,他肃声教导。
  “军制以伍为基,五人成伍,互相担保。择一人为伍长,掌伍之静动。当下,我军虽新老掺和,未作正式编配,但临战在前,当暂编配成伍,以便组阵作战。接下来一刻之内,各找熟信之人成伍,择出伍长,伍长上前来报,明白否?”
  “明白!”众应,即刻行动。李叔则再审山匪俘虏。
  林骁自然是与郑直、王踵武二人结伍,郑直又寻到落单的两人,正好是之前被王踵武夸过跑得快的何起与孟乘龙。他们没有拒绝郑直的邀请,哪怕加入这支伍必是要被编入前军,还得帮伍内三人完成他们的杀敌数目。
  只是五人聚一块颇是尴尬,王踵武腼腆不语,林骁与他二人不熟,不知说什么,最能说的郑直倒是一直嘴没停,极力在帮新伙伴融入伍,可惜不仅没有让气氛和缓,反倒越来越尴尬,因为国字脸豆眼煞是憨厚的何起接不上他的话,十四岁生得很高的孟乘龙又有点沉默寡言。
  说来孟乘龙长得真是高,十四岁,只比林骁大一岁,却比十五岁的王踵武还高不少。王踵武本就有六尺八寸的身长,让林骁颇是羡慕,这孟乘龙起码七尺四寸,简直让她望尘莫及。放眼望去,新兵之中属孟乘龙最高,放到老兵里都是显眼的。
  而五尺的林骁仅比最矮的十三岁新兵高一点,她难免有几分不甘,便不自觉压过郑直的声音,好奇地问孟乘龙:“孟乘龙,你怎会如此之高?”
  此话打破了几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完全不知尴尬为何物的郑直跟着惊叹:“是啊,你好高,好厉害。”
  孟乘龙挠挠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回答:“我没做什么特别的,家里人高,我也就长得高了点。”
  闻言,林骁耷拉下脑袋,有点蔫,她不知道亲生父母高不高,连他们的样貌她都不知道……
  孟乘龙似发觉她的苦闷,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听我爷爷说他以前也不是很高,在十五岁之后突然拔高了,许是我爷爷那时候家里因为一场胜仗多了好些钱粮,我爷爷吃饱了,干活有力气,就不知不觉长高了。”
  “也就是打胜仗、吃饱、多干活就能长高,对吧?”郑直总结,看样子同样不满意当前身量。
  孟乘龙点头,说:“应该是,我爷爷说乾阳儿郎矮不了。”
  那不是儿郎,又兴许不是乾阳人呢?林骁暗叹,倒不气馁,她始终认为事无定数,现在她不高,以后未必也长不高,不是男子,不是纯粹的乾阳人又如何,她可以去做世间第一女将军,亦可以有不输男子的身量,只要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林骁?”
  被郑直唤回神,林骁抬头看向正望着自己的三人,微微扯动唇角,问:“怎么了?”
  “俺们想让你做伍长。”郑直的眼神透露出担忧,“你没事吧,林骁?”
  “嗯,没事。咱们一定会是最出色的伍。”林骁恢复常态,让四人松了口气。
  “我去上报征卒。”
  撂下此话,林骁收敛杂思,走向李叔。
  很快一刻过去,李叔将所有伍三分,分左中右三军,中军八伍,左右军各六伍。中军四伍一行,纵深为二。左右军两伍一行,纵深为三。老兵之伍有六,其三作中军前军之三,余三作左右军前军,林骁伍作中军前军之四。
  伍采用四方阵,即伍长在中,四人成方,前二后二,短兵在前,长兵在后。看着好像留了很多缝隙,很容易被敌人冲散分割,实际也确实如此,这不是个利于队齐整的阵型,而是利于单个伍不散又攻守兼备的阵型。
  如林骁所想,李叔告诉众人:“战时以伍为本,伍不要散,中军为锋前推,左右两军要帮中军防住从侧面攻来的敌军,尽量不要被敌军冲散以致阵型割裂。如果队的阵型被割裂就以伍作战,伍的阵型绝不能割裂。”
  言罢,他让众人列阵,由于道路宽窄有限,故而左右军排在中军之后,到了开阔地再从两侧“展翼”向前。
  阵成即前进,必须赶在天黑前抵达半山腰的山寨并结束战斗,否则天黑作战,他们胜算更低。
  只是有一点让林骁十分不解,为何要带着这山匪俘虏一起行军?若说怕山匪泄露他们的部署,说实在,这阵型是明摆着的硬拼阵型,敌军知与不知皆无碍。实在是怕,李叔大可杀了山匪,何必带一行军累赘,要是这山匪突然暴起伤人制造混乱,岂非不利?
  要说怕前方有陷阱,拿俘虏探路,其实无甚必要,他们本就劣势,又处于一线天,敌军真想使阴招,大可直接从林中隐道在他们士气全无时偷袭,何必费布陷阱的功夫。
  疑惑持续到临近小路出口,李叔让大军停下,旋即下达了一道情理之中而意料之外的命令。
  第10章
  “孙二,郑直,你二人上前,谁杀了这山匪就减去一数。”李叔语气平静而冰冷。
  孙二立刻上前,似乎早有预料。郑直待在原地怔愣。
  山匪则惊恐:“等等,我如此配合降于你们,为何杀我,不是不杀降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林子退,明显要逃跑。
  “快。”李叔不答,仅吐出冷漠的一个字。
  于是孙二一步跃前,手中的矛往前一送,直接把山匪扎了个透。山匪惨叫了一声,恨恨地栽倒在地,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孙二收回矛,居然笑了出来,一股混杂血腥味的无形戾气自其身散发,骇得新兵大多变了脸色。
  李叔面对着众人,一只独目被冷酷覆盖。他开口,下达临战前第二道命令。
  “每伍按序上前,杀山匪之尸,祭血。”
  祭血,林骁听阿爹说过,新兵如同初生的刀剑,须得以血来浇灌才能锋利,才能不惧怕见血,而老兵这些用了一时的兵刃同样需要用血来浇灌,激发老兵斗志,让老兵迅速进入杀伐之态。
  是以战前若抓住敌军一二,那敌军不管降不降皆会被用来祭血,若抓不住敌军,则用囚犯或者触犯军规当斩的兵,左右战前必祭血,祭血时胆怯的即触犯军规,许会成为被祭的一员。
  老兵早已习惯,当下有序上前一个接一个用手中武器刺入那山匪尸体,沾了血,仿佛被赋予无尽力气,人人面上带笑。
  他们心中深埋的忧惧仿佛在祭血完成的一瞬即被杀意与戾气吞噬,犹如利刃出鞘,让见者胆寒。
  很快,老兵尽皆祭血完毕,该轮到新兵。
  林骁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率先迈开步子,带领同伍走上前,他们是第一个祭血的新兵伍。
  “噗嗤”,将刀插.进山匪之尸,那份杀人的空茫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腻,腻得恶心。明明此人已死,她却仿佛能看到他在动,身体抽搐,四肢挣扎,血水从口鼻漫出,眼珠子正凝视着她,似是要把他的怨他的恨全部灌进她的双眼。
  林骁一下子惊醒,赶紧将刀拔.出,大口大口喘气,汗水正顺着她的下颔滴落,她额角的烧疤隐隐作痛。
  “下一个。”
  李叔的声音催使林骁后退,郑直从她身边走过,看了她一眼,在那一瞬,林骁仿佛又见到山匪怨恨的双眼,她闭目晃晃头,再睁开双目时,郑直回到她跟前,他牙齿打颤,眼中满是惊恐。
  他说:“林骁,俺手抖了。”
  林骁这才看向他拿着柴刀的手,的确抖得很厉害,连那把沾血的柴刀都好似生了胆怯。她又看向自己的手,紧攥着将英,在极力抑制那份颤抖,原来她也会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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