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陈孝雨明显一顿,柴大勇把手机放在地上,准确地说是放在他和陈孝雨的中间,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问他认不认识韩今慈。
陈孝雨盯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何满君没有说话,就这么听着,和柴大勇一起等他的答案。
何满君那声‘喂’太有威力了,陈孝雨几乎立刻将‘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那股高贵的劲儿抛之脑后,涌起一股‘包羞忍耻是男儿’的求生欲。强烈的求生欲。
母亲给他讲过无数睡前故事和道理,其中一个就是关于生存的辩证。母亲告诉他说,‘弓可以弯,箭必须直’。
弓是逆境中的忍耐、妥协和适应性,是手段。箭是目标、底线和尊严,是目的。
这种战术性隐忍与战略性尊严,使得他更得心应手地生存,他是聪明的,这种聪明并不流于表面,一般人看不出来,也就让别人觉得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陈孝雨总是在成长的某个阶段忽然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不认识。”陈孝雨望着地上的手机这样说,声音软绵绵的,他没直接说‘何先生救救我’而是委屈地说肚子很疼。
柴大勇顿了顿,“不认识吗?我怎么记得,韩律师和你们家往来密切?”
陈孝雨蹙眉,“没有!”
“你明明也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他在哪里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陈孝雨生气了,他故意这样说!故意误导何满君。
“因为我让你送的那根断指?”柴大勇叹了一口气,用那种狼心狗肺的语气指责他,“你害我。事情的起因是有人给我寄手指,我通过那串地址,找到了芭提雅,找到中天海滩的餐厅,最后找到你。”
“胡说!你胡说!”陈孝雨瞪大眼睛,睫毛上沾着点点泪花,是被烟头烫疼了,激出来的。
柴大勇见他这样大的反应,笑着帮他承认:“你认识韩今慈,知道他在哪里,但就是不说,你吊着何满君,一直以来把他当狗耍。”
柴大勇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掐断了电话,掐断了陈孝雨对何满君的解释。
“怎么样?好玩吗?”柴大勇靠近陈孝雨,轻声道:“不管你跟何满君是什么关系,如果让他知道,你明知韩今慈的下落,却把他蒙在鼓里,你觉得,何满君那样的人会怎么处置你?”
“疯子!你是疯子!”陈孝雨失控大喊:“我不认识什么韩今慈,更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说不知道!”
“何满君会信吗?”柴大勇咧嘴微笑,“不仅不信,还会怀疑你接近他的目的。”
在柴大勇的步步紧逼之下,陈孝雨有点崩溃,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小幅度地颤抖。他盯着柴大勇的眼睛,这双浑浊的眼睛里浮起粘稠的恶意,特别是笑起来,立刻暴露了扭曲的快意。
陈孝雨忽然就明白了,“你想让何满君亲手杀了我?”
柴大勇跃跃欲试道:“你猜猜,他舍不舍得?”
陈孝雨不敢细想,但其实他知道,没有舍不舍得,何满君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又谈何舍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把这章断成两章,但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嘤嘤嘤。
第18章 真讨厌你
门从外面落了锁,接着传来面包车启动驱离的声音,院子里陷入寂静,偶尔有一声厚实的牛叫与尖锐鸡鸣。
陈孝雨缩在地上半天没动,眼睛盯着脚背上香烟烫出来的红痕,被柴大勇掐破了皮,现在看着有点血肉模糊的意思。
很久之后,门外一直没有动静,像是人全部驾驶那辆面包车离开了。陈孝雨竖起耳朵听,然后爬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看,太阳依旧灼灼,但院子里真的没有人,连负责一左一右守他的那两个也不见踪影。
在意识柴大勇可能离开的那一刻,陈孝雨激动得控制不住发抖,瘸着腿在杂物间里踱步,焦急地翻翻找找能把门撬开的工具。
他太慌了,紧张得汗液从额头上滚下来,糊住眼睛也顾不上去擦。慌张到找不到工具,怕面包车折回来错过逃生机会,他选择撞门。
木门看上去不结实,陈孝雨砰砰砰一连蛮撞五六下,有一点松动了,他一点也没觉得累,每撞一下,都有种再来一下就定能撞开地错觉。
“干什么!”
一道阴影压过来,大喝一声,陈孝雨被打怕了,连忙缩回来蹲坐在地上。幸好门没开,大个子只是站门口骂人,警告他老实点。
陈孝雨不可能老实的,安静没几分钟重新站起来,四处寻找逃命的机会,他把那张大床垫一点点挪开,心想万一背后有一扇窗呢。没有。他又把堆在里面的桌子椅子全部顺出来,万一有狗洞老鼠洞呢?也没有。
找到最里面,看到破烂堆里挤着一个大箩筐,水管、灯泡、铁盆…塞得满满当当,陈孝雨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把生锈的大砍刀,捏在手上试了两下,除了有点重,没别的毛病。
既然别人靠不住,只能自己殊死肉搏了。
在他认认真真模拟与柴大勇搏斗的这段时间,腕上的手表传来了细微的振动,起初陈孝雨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没在意,继续分解动作见招拆招。直到他又一次微风飒飒挥下砍刀,腕部再次传来若有若无的振动。
他彻底停下了动作,死死盯着手表,等待下一次振动来袭,以证明不是他疯了产生的幻觉。
解释为幻觉其实不太妥帖,因为这种震动有点像电击,很可能手表进水出现故障导致漏电,但现在的问题是,手表没电了,漏电有点牵强。
“对方几个人。”
手表说话了。
何满君的声音从手表里传出来,没有任何预兆,像被关在留声机里,低沉,单薄,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陈孝雨记得何满君的声线和语调,冷漠的、温柔的、不耐烦、凶的、宠的,他全部知道,所以陈孝雨才吓呆了,屏住呼吸紧紧捏住戴腕表的右手。
“说话。”何满君催促道。
“三,三个人,我只看到三个。”陈孝雨一边说话,一边往杂物间最里面挤,远离门口,生怕被外边的人听到他的说话声,克制着激动,小声问:“何先生,你来救我了?”
何满君淡淡‘嗯’了一声,这声‘嗯’过于及时和冷淡,陈孝雨还没有把‘你来救我’这几个字说完整,何满君就抢先‘嗯’了。
陈孝雨心里打鼓,不确定这个‘嗯’是在回应‘三个人’,还是回应‘来救我’。
他不敢多问,就当何满君会救他,认真道:“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里,但来的路上车一直在上坡,我猜应该在某座山上的农场里。我听到了空旷的鸡鸣牛叫鹅叫,地方很大很空,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房间,有多少人,何先生,你们万事小心……能不能快点来救我…”
他说完手表陷入长久的安静。
陈孝雨很怕他不说话,但短短几日相处下来,何满君这个人总是这样不爱搭理他。很气人,可现在情况危急,陈孝雨不敢抱怨,说话语气都不敢太重,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命交到何满君手上,哄着求着他救自己,当牛做马都愿意。
何满君应该点了支烟,陈孝雨听到打火机按下去‘啪’的一声,然后火机被丢在了桌上。
陈孝雨很乖地等何满君抽烟,大概抽了一半,何满君终于说话了。
“你知道韩今慈的下落?”
他果然怀疑了。
陈孝雨坚定地说不知道,不仅如此,争分夺秒地将柴大勇包藏的坏心通通告诉他。
但何满君似乎不怎么信,“陈孝雨,我要听你的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何满君又一次沉默,陈孝雨着急了,语无伦次道:“柴大勇想杀我,他想用你的手杀了我,他看上去玩味十足,不知道筹谋了什么有趣的手段让你来杀我。何先生,我恳请你相信我说的话,如果连你也不信,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会死的…”
陈孝雨咽下一口碍事的哽咽,保持口齿清晰,“何先生,你可以随便调查我,调查我的家人,调查一切你想要知道的事,我们家到底认不认识韩律师,你调查便知…”
陈孝雨说:“你只要肯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陈孝雨。”何满君停顿,这次的停顿不像故意为之,而是在权衡,他说:“除非你知道韩今慈的下落,否则我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何满君的口吻何止冷淡,还有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漠,陈孝雨甚至能脑补出何满君在说这段话时,抽着香烟,居高临下的傲慢模样。
‘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每一个字都刺得他脊背发寒。
好狠心的人。
何满君问:“你到底知道吗?”
“我…”要撒谎说知道吗?那如果被救了却不知道,何满君又会怎么折磨他?
有那么一瞬间,陈孝雨绝望地认为,不论落在他们中哪一个的手里,他都逃不过一死。能选的只有痛快地死,还是折磨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