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原先他们就担忧太后找人插手,好不容易按住了太后党的人,可没拦得住元煊。
  可这事儿本就是元煊捅给他的,穆望为着皇帝一党,也甘愿做这把刀了,她又来做什么?看安家覆灭还要横插一手吗?
  平原王清了清嗓子,让孙子回神。
  穆望斟酌着言辞,“太后派她来掣肘,却不知是放虎出山,她应当不会保安家。”
  “她同你这么说的?”平原王睨着他,“她说的你就当真?”
  穆望默然许久,方道,“我去见一见她。”
  好歹明面上他们还是夫妻。
  平原王皱了眉,“你坐下!”
  穆望又坐下了,低着头,“还请祖父赐教。”
  “看你这模样,只怕是她教你钻的这个空子,那你不想想,她能在这事儿里得到什么?她如今受太后看重,想来明镜府的侯官都在她麾下,是太后手中一把利刃,她让你去和太后作对,太后受桎梏,她能趁机争权。”
  平原王三言两语将事情点出来,“你在朝堂上已经是太后党的劲敌,偏偏她一个太后的刀还是你的妻子。”
  他轻哧一声,“她让皇帝亲信和太后一党相争,你说她不会保安家,不也正说明,她对太后不忠心吗?那她不帮太后,帮的就是自己,两虎相争,渔翁得利,她的野心只怕比你想得更大,倒是把你拿捏在手里,推你出来做撬动这朝局的一块板。”
  穆望越听脸色越黑,“可……”
  “可什么。”平原王垂眸,“她绝对想从安家身上得到些东西,可巧,安家必死,我们最好能用这件事按倒太后,如今她既然离了京,只带了一幢将士,那就让她和安家都直接留在泾州的好。”
  穆望怔怔看着平原王,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又或者说,不敢反应过来。
  平原王便不留话了,直直看着自己这个孙子,鹰目狠厉,“既然敢离京,那就杀了她。”
  “杀了她,再杀安家,安家谋逆,见御史前来,起兵谋反,遇上顺阳长公主出巡的队列,斩之,正好我们还没找到安家的兵马,这么逼他们,他们自然也只能硬着头皮背着这个罪名起兵,再让奚安邦将功折罪,用州兵剿灭,这事儿就算完了。”
  “这样一来,让太后失去两大助力,城阳王和郑嘉就不足为惧,之后的事,不必我提点你了。”
  穆望哑口无言,只觉得西北之地实在干得厉害,叫他嗓子说不出话,几乎刀子剌肺管一般,吐一个字都难。
  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解法,他找不到任何可反驳的地方。
  “你从前性子也不是这般优柔寡断啊。”平原王抬眉纳罕,额上皱纹堆叠起来,沉沉显出经久的阅历与压迫。
  “总归你也不喜欢她,当初是为了帮陛下监视才娶的,算你作为他心腹的投名状,如今怎么舍不得了,总归是她自己找死。”
  平原王打算这一案之后就彻底退了朝堂给穆望让位,干脆把话给这个孙子都说明白了。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喜欢那个崔家的小女郎?听说这次的火药她也有参与,还是她最先提的,只怕她手里也有方子。”
  “从前我默许你在外厮混,闹出那些沸沸扬扬的事了,是想试探试探皇帝对顺阳的态度。如今瞧着,他的确没把顺阳放在心上,你就是纳妾娶个好势力也无妨。”
  “只可惜綦嫔操之过急,非要在元日大朝会上说,不然若是私下,十有八九就成了,不过现在顺阳离了京,我们就好办了。好歹也是南祖崔氏一支,认回去,虽闹腾些,但你喜欢,又拿捏着火药一方,也算个大助力。”
  “往后我的太尉之位,就等你来坐了。”
  平原王轻描淡写说完这些,起身拍了拍穆望的肩,“穆家日后的重担,还要你来挑,这个功,你必须争。”
  他起身去了外头联系奚安邦,独留穆望坐在屋内。
  实木房梁错综撑着房顶,羊油蜡一点点消融落下烛泪,青年隐没在烛影之后,垂着眼,骨骼被灯影压得越发锋锐,良久,他站起身,拿起搁在刀架上的龙雀刀,直起身推门而出。
  第64章 成败
  元煊在驿站之中,看着泾州侯官这一个月的记录册子。
  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元煊没抬头,“什么事?”
  “殿下,刺史府向平原王传递了消息,如今平原王出了下榻的院子,直奔刺史府去了。”
  元煊拿着册子的手一顿,春夜依旧寒凉,凉气打脚底下升腾起来,她抿着唇,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平原王想做什么了。
  她没有兵,五百个护卫在定州城外就折损过百,如今身边连泾州的侯官加起来也就四百兵,她只问凉州刺史借兵围了安家的兵马,可凉州军没正当理由进不了泾州城。
  平原王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安家的兵马,是想拿自己,逼安家起兵。
  那么她必死。
  哪怕她拿着假黄钺,她也必死,只要推到安家头上,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她和平原王都知道,安家和奚家都得承担一部分罪责,奚安邦必须认下石窟开凿致僧祇户死的责任,安家也必须认下私铸铜钱的罪责,但罪不至死,甚至坐罪之后过两年还能起复。
  现在就看私造兵甲,屯兵谋反的罪名推到谁身上。
  奚家和安家一旦离心,那就必有一方死无对证。
  平原王选了奚家,她选了安家,可惜安家内里还有得掰扯。
  她叹了一口气,“把周方奇喊过来。”
  “另外,帮我送一封信去安府,不要走正门,直接入府,送到……长安县公主手上。”
  起兵也可以是救驾。
  元煊抬手提笔,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只要今日她不死,那么奚安邦和平原王就必须死!
  奚安邦意欲谋反,携泾州兵,刺杀洛阳来使,两位持节者,都遭暗害,顺阳长公主被安家救下,死里逃生。
  这是元煊要的结果。
  只是……安家那群人,只怕都还在内乱着,她也无法判断究竟是谁能做那个主,谁有胆气跟她成事,谁又能在之后不落井下石。
  还得做两手准备。
  只是不知究竟能否赶得来。
  她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腰间的七星龙渊,最好来得再晚些。
  不然,只怕是她败。
  安府之内,两房已经乱成了一团。
  “当初可是你先挑的头!如今你倒是不认了?!”安常宁年少张狂,指着叔公安吉的鼻子,戳破了最后一点和平。
  “我挑的头?难道不是安湛说的张家招兵买马,反倒被皇帝当成了老丈人!”安吉冷笑一声,也不跟这个小辈计较,转头冲着大哥安湛道,“不是你说的朝中皇帝都不认安家了,反而把张家捧了起来!你没说张家要勤王,死的就是安家和太后?不是你说的要早做打算?”
  “那是不是你说的,如今太子已经不是我们安家的太子了!”安常宁横在自己祖父身前,昂首冲着比自己父亲还要小的叔公道,“太后干了件蠢得不能蠢的事儿!我们安家给她兜着!太子是女的!这等荒唐的事儿,是我们兜着,太后才能不倒!元煊也没死!”
  “如今她安瑶和元煊倒是反过头来,咬我们一口,假惺惺说什么造太后的反?太后也不能保我们!这才是倒反天罡!!恩将仇报!”
  青年梗直了脖子,像只斗鸡,冲着长辈叫嚣也毫不气弱,“我祖父认老安国公当亲阿爷!跟着你们搅在一起,养了他十几年,说扔了就扔了?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反正我不认和你们一个祖宗!”
  “但凡没这事儿,三个月后,我跟我阿爷都能起复了,你们要守孝三年,非得拖着我们下水!我安常宁不认!”
  安吉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不认?你凭什么不认?你不姓安?你阿爷起家不是从东宫起的?你们都借着我亲姊的威势起家!现在跟我说,你不认我们?”
  “我,才是太后的嫡亲弟弟,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元煊只找我,不找你们?这事儿你们不认也得认!”
  安湛比安吉要大得多,甚至比太后都要大几岁,他在这个家里占着大部分话语权,“常宁!闭嘴。”
  他将斗鸡似的孙子扯到身后来,自己直面安吉,“当年太后进宫当了贵人,朝中只有叔父和我两个人相助,我为太后出生入死,明昭之乱险些被害。”
  “那时你还没长成,你就连成婚都是太后指的,你自己想想你给太后干成了什么事儿?你有儿子吗?你有孙子吗?我们这一房死了,安家就断了代,你才是真不孝!”
  “咱们家都信佛,好弟弟,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死后,我会把常宁过继到你名下,挑起你这一房,绝不叫安家每一支绝后。”
  他说着,骤然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扎入安吉体内。
  安吉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大哥,安湛虽然年纪几乎能当他父亲,却并不算老迈,一直以来,有父亲和太后压着,大哥就一直让着他,这次也早和他说了,趁着守孝就彻底退下来,不再起复,在他背后经营势力,以防张家,可如今竟是说捅刀子就捅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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