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说着,江望渡脸上又显出几分愁绪,末了又笑了笑道:“总不能让别家的小姐跟着我这样的人,岂非耽误人家一生?”
  实际上皇帝何止有所耳闻,江望渡第一次对外宣称自己不举,就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不过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相信罢了。
  此时再次听到对方这番话,他不由得板起脸道:“休要胡言,爱卿多年来为国而战,劳苦功高,朕总不能叫你孤苦一世。”
  皇帝表情颇为严厉,席间登时一片死寂,江望渡也顿了一下收敛笑意,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请罪。
  谁知道这人冷着脸,下一句话便是:“别家的小姐耽误不得,难道要朕给你找位公子?”
  江望渡神情一滞,也没想到皇帝能说出这话,不过他很快便从惊诧中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其实……也未尝不可,陛下圣明。”
  话落以后,坐在帝王边上的皇后率先轻笑出声,众位大臣也都意识到,这只是君臣之间开的一个小玩笑,纷纷加入了揶揄的队伍里,一个劲儿敬江望渡酒。
  江望渡面带笑意,来者不拒,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了几分醉意,从耳后到脖子红成一片。
  钟昭一听皇上方才那口风,就知他并不是真想给将江望渡指婚,无非是看出来江家父子三人不睦,想给江明和江望川上点眼药。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家一个国公一个侯爷一个阁臣,若真将往一处使,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
  身边有相熟的文官过来与自己碰杯,钟昭收回思绪与之随意攀谈几句,用眼角余光睨了江望渡一眼,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宴会上的气氛融洽得出奇,除了齐国一行人如坐针毡,大梁这边可谓是宾主尽欢。
  正在此时,有个跟江望渡交好的官员再度提起皇帝刚才的戏言,故意说道:“侯爷要是真能接受,下官家里有一小儿年纪正好,不如介绍给您认识认识?”
  这话的声音分明不大,却偏偏传到了钟昭耳中,他微微蹙眉看向那位说话的大臣,垂头思考片刻,想起对方口中的儿子,似乎就是自己在宫门口遇见江望渡时,哈巴狗一样围着他转的人中之一。
  江望渡喝得太多,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钟昭跟他们那一桌隔得不远,放下酒杯淡淡道:“武靖侯人中龙凤,你那小儿时至今日连童试都没过,怎堪相配?”
  跟江望渡一样,这位大臣也是谢衍的人,官位比钟昭还低一些,他嘲讽起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纵然是旁人听见,亦只会觉得这是端晋两派正常的摩擦。
  果不其然,随着钟昭这话落地,对面脸上的确有几分挂不住,但是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悻悻地小声反驳:“十几二十岁的秀才,岂非是那么容易的……”
  钟昭没立马接话,顶着江望渡带笑的眼神,隐隐发觉自己此举没什么意思,抬腕遥敬了杯酒:“酒后胡言,还请勿怪。”
  那人的幼子今年十九,考了两次童试没过,本来京中权贵子弟就一个赛一个不成器,连江望渡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大本事的,这并不算什么很丢脸的事,但他睁眼看着面前身穿绯袍的青年,想到对方没比儿子大几岁的年纪,突然感觉不是滋味,沉默着回去了。
  只不过他闭了嘴,自然有别人跳出来,上首的皇帝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听到尾,见江望渡侧过头去安慰那被反问到不吭声的大臣,忍俊不禁道:“朕忽然之间想起,钟爱卿不是也没娶妻么,武靖侯刚刚亲口说了未尝不可,那干脆朕就当一回好人,把咱们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赐给你算了。”
  前几年齐国那封密信刚被截下来时,江望渡堂而皇之地戴着钟昭戴了很久的剑穗,出现在皇帝寝宫偏殿门口,将东西重新交到他手上,还曾闹出过不少流言。
  若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八卦就能传万里,这事很多人都知道,自然瞒不过皇帝。
  是以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各异,牧允城头一个表情古怪,谢衍更是意味深长地往这边投来一瞥,谢时泽则面无表情。
  钟昭眼下没空理会他们,他更多的是闹不清皇帝此言何意,到底是真对他们起了疑心有意试探,还是只当笑话随口一提。
  “陛下说笑了,臣……”
  钟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担忧的赐婚,没有落到快要及笄的钟兰头上,反而如此戏剧化地把他跟江望渡联系到了一起,张了张口想辩驳。
  结果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江望渡就先轻轻拍了拍手。
  烛火摇曳,觥筹交错里,江望渡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脸颊,像是完全没考虑皇帝话里到底有无深意,半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几息间,钟昭看见他含糊一笑:“那便谢过陛下了,正合臣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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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不负责任的小剧场一则——
  皇帝:别吵了,把钟爱卿赐给你行了吧[好的]
  钟昭:这老登啥意思[问号]
  江望渡:先别管啥意思,还有这种好事[撒花]
  钟昭:我看你们是疯了[裂开]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臣:阴阳我儿子干啥[爆哭]
  第144章 迷乱 不合时宜的亲昵。……
  很多时候一些玩笑, 皇帝本人可以开,底下的人却不能接。
  把内阁有名的工部侍比作许给有功之臣的妻子,再结合他们过往的桃色传闻, 互相弹劾的经历, 以及江望渡此刻混不吝到有些暧昧的笑容,不了解他的人乍一听来,都会觉得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此言一出,就连晋王一党的臣子都沉默了一下,皇帝更是一愣,只觉得这话里的恶意扑面而来, 没想到江望渡会如此胆大。
  钟昭清楚对方是在不动声色地替彼此解围,但仍下意识皱眉,觉得江望渡说得有些失分寸。
  毕竟江望渡跟他不同, 这人手中握有实实在在的兵权,一旦装过了头, 被皇帝打上狂妄自大的烙印, 以后走每一步都会很难。
  “侯爷此言差矣, 身体有恙要去看大夫,下官可没有这个本事,更不敢耽误侯爷大好年华。”以往他们也不是没恶语相向、阴阳怪气过,但钟昭从未想过,他们有朝一日在皇帝面前这般对话,竟带着保护的心思。他心情复杂,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但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照下官看,您还是应当积极治疗,不要讳疾忌医。”
  “钟大人所言极是。”谢衍本来已然起了疑心, 但此时见钟昭回得不慌不忙,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股嫌恶与戾气,又慢慢放下心,故意玩笑地道,“若实在不行,钟大人家不是开医馆吗,侯爷也可以过去尝试一下,没准能痊愈呢。”
  而当他们话落,牧允城的脸色立时变得无比精彩,一方面觉得他们吵得不像演的,一方面又觉得这二人逢场作戏也不是没可能。
  而在他沉默时,两边阵营的人纷纷下场,皆用打趣掩饰刻薄,进行了一番不见血的厮杀,阴阳和讥讽齐飞,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最后谢衍喝了一口酒,哂笑着看向全程就开了那一次口,但一直冷眼旁观、毫无出面调停之意的谢时泽:“就这么点事,侯爷也只是说着玩,总不能真叫钟大人嫁过来,贤侄何必动这么大气?”
  “晋王叔说得轻巧。”谢时泽闻言对视回去,脸色看上去没有半分动容,“钟大人是我的恩师,武靖侯征战沙场,为国尽忠不假,我先生也是不是吃干饭的……”
  谢时泽到底年纪还小,这句话讲得比江望渡还过火,钟昭手中酒杯的杯底不轻不重地磕在桌面上,轻声提醒:“世子言重了。”
  “好了,朕不过开个玩笑,诸位爱卿何必如此相争。”皇帝挥开皇后担忧地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颇有几分不虞,“大梁自建国以来从没有男妻一说,朕还没有老糊涂,不至于乱点这个鸳鸯谱。”
  江望渡兵行险招,成功挑起了一场嘴架,皇帝见双方吵得如此真情实感,也算是相信了他跟钟昭的关系,一时半会儿缓和不了,面上虽有几分被搅扰了兴致的不悦,但紧蹙的眉头却松开了些许。
  只不过看着皇帝脸上的阴霾,无论到场的妃嫔还是各路大臣,在请罪过后都秉承着多说多错,少说保命的宗旨,不再如先前一般畅所欲言,一个个都拘谨了起来,后面的几个时辰远不如一开始热络,直到散场以后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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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皇宫,钟昭对着请他上马车的乔梵摇摇头,示意对方先跟车夫回钟家,不用管自己。
  “我想一个人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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