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钟昭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眯眼想了想在汾州都不老实,还敢派刺客去杀江望渡的谢停,缓慢开口许下承诺:“我答应你,如果宁王还算老实,西南军权交到鲁端将军手中后,我会立刻想办法让你过去;但是如果他有异动……”
唐筝鸣不自觉屏住呼吸,钟昭也停了一下,良久,语焉不详:“那很有可能你就是大功一件,再也用不着我为你操心前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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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派驻汾州的队伍过去后,钟昭时常被叫到端王府,跟谢淮一起看苏流左寄回来的密信,大体上跟唐筝鸣写的差不多。
谢停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太久,三年圈禁生活,一点没扳过来他这个毛病,反而在出来后愈演愈烈,安生度日是不可能的,他没有一天不在折腾,但也都是贪图享乐,招猫逗狗之类的事情。
在他们二人背着谢时泽,一脸无语地看苏流左在信中描述,谢停如何在汾州敛财挥霍的事时,皇帝那边也没闲着,也经常能接到汾州官员忍无可忍的弹劾奏章。
但谢停实在是从记事起就没有靠谱过,皇帝对他要求不高,这些事尚且没触及到天子心中的底线,故申斥几句也就过去了。
又过一年半,永元三十八年盛夏,江望渡大胜回朝。
跟上一世的走向大差不差,他一路打到齐国国都,杀了同意庄百龄斩杀大梁使臣的国主和几个皇亲就收住了手,并没带着手下的兄弟们贪功,奔着灭国之战打。
眼下朝中局势不稳,并不是开疆扩土的好时机,他心里非常清楚,而且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近日身体状态还可以,得知此事,顿时大喜过望,在江望渡返京当日大摆筵席,准备于席上召见齐国派来求和的使臣。
而在正式开宴前,皇帝也透出口风,他有意加封江望渡为武靖侯,另赐一套府邸供人居住。
钟昭忙完自己的差事,跟同僚一道前去参加宴会,没有走上几步路就在宫门口遇到了今日最受瞩目的、刚打了胜仗回来的将军。
虽然还没来得及回家,但皇帝已命人伺候江望渡卸下甲胄,换了身流光溢彩的华贵衣装。
他生得实在太好,边关的风沙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反倒为他平添了几分凛冽与英气,随便在那一站就能引得旁人侧目。
钟昭脚步一滞,先是看了看对方这套衣服,随后环顾了一圈,认出江望渡身前都是一些靠荫蔽过活的世家公子,这些人把他围了起来,他便低眉听着他们对自己的恭维之语,不骄不躁,很少搭话,但不难看出沉稳和游刃有余来。
江望渡这副模样,乍一看很像六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但是气质却已经截然不同。他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只用目光将江望渡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冷不丁对方回过头,随即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钟昭并不意外,四平八稳地行礼道:“见过武靖侯。”
“钟大人请起,听闻大人已出任东阁大学士,我久不在京,还未向大人道喜,还请大人勿怪。”
周遭还围着一堆人,江望渡回得简简单单,很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思,只不过钟昭没什么表情、慢半拍地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对方在月光下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很轻很快的一下,别人看不见。
钟昭忽然有一点想笑,而后颔首道:“怎么会,侯爷太客气了。”
第143章 赐婚 朕干脆把钟爱卿赐给武靖侯算了。……
眼下正值酷暑时节, 是一年之中天黑得最晚的一段时间,月亮虽然已经高高地悬在天边,但是依然能够照亮各位大臣的脸。
钟昭是跟翰林院和工部的官员一起过来的, 直起身后照常跟他们闲聊, 人却一点点落到后面,靠近了告别衣着光鲜但脑子空空的公子哥、正独自慢走的江望渡。
其中有个大臣刚从外地回来,对京中许多事不够了解,见状下意识张了张嘴,想招呼这两个官位在他们中最高的人走在前面。
然而他那一声大人还没叫出来,唐玉宣就笑着打断道:“老董, 你刚刚说你淘到一张山水图,上面画的是什么花你还没说呢。”
这位董姓官员虽消息滞后,但胜在眼力劲凑合, 闻言扫视四周,见周围人都兴致高涨地继续先前的话题, 假装看不见钟昭和江望渡已然并排走在一起, 连忙一拍脑袋, 边用感激的眼神看唐玉宣便道:“对对对对,我差点忘了!不过此图精妙绝伦,光说总是少了几分意趣,不如改天唐大人赏脸光临寒舍,亲自拿在手里一观如何?”
唐玉宣一把揽住他的肩,彻底杜绝了对方回头偷偷打量的可能, 大笑道:“一言为定。”
还远不到赴宴时间,钟昭依着江望渡的脚步一步一歇,没多久就彻底跟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话题各异的交谈声渐渐远去,他省去没用的寒暄, 侧头问道:“这身衣服是谁给你挑的?”
“皇后娘娘。”江望渡如实作答,笑了笑道,“不好看吗?”
“张扬得过了头,不太符合你现如今的身份。”钟昭的视线黏在他身上好久没移开,许久后一针见血地道,“皇后是怕你表现得太镇定,被陛下怀疑心思深重,故意让你打扮得这么浮夸的吧。”
江望渡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徐徐展开后轻轻摇动,似是想要模仿一下自己少的时候,打马过长街的潇洒风流感,只可惜他当了两辈子将军,打了两辈子仗,再如何伪装眼里也带着锐利,最后缓慢地把东西收了回去,半笑不笑道:“钟大人果然聪慧,我当了二十多年纨绔子弟,短短几年内立下这般大的功劳,若一点得势张狂的感觉都无,陛下难道不会有想法?”
就像极受宠信的文臣,往往会选择在皇帝那里留一个无伤大雅的把柄,或是贪财或是好色,免得让上位者怀疑你太无欲无求,是不是因为追求更高阶的东西。
但当然,这个度并不好把控,若是到达邢珠丈夫那种狎妓杀人的程度,再跟皇帝之间心照不宣,被人掀出老底也得低头认栽。
钟昭入阁以后,被朝中大臣套近乎问有无婚配想法的次数大增,到后面他实在烦不胜烦,想起早年他曾为了把水苏捞出来,去戏班捧过一个月的场,便动不动让乔梵拿钱以自己的名义去外面砸,近一两个月耳根子才消停了些。
他注视着那把在江望渡手里上下翻飞的扇子,自然知道对方待会儿免不了要在宴会上装一把,沉默片刻后,冷声提醒道:“志得意满也有限度,如果一不小心演过火,就不是年少封侯的喜悦风光,而是目中无人,功高盖主了。”
“钟大人为何会如此说?”将近两年不见,江望渡抓重点的能力丝毫不减,语调上扬,心情好得肉眼可见,“是因为担心我吗?”
“侯爷心里想必很清楚,你与我如今已经站在木板的两头,成了陛下眼中制衡晋王和端王世子最为合适的人选,因此最好能维持现状,谁都不要出现差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这么半天,举办宴会的殿宇已近在眼前,钟昭看见守在门口的护卫,停住脚步示意对方先行:“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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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昭所料不错,皇帝在应付完齐国使臣,怼得人不得不蔫头耷脑地回座后,确实一眼看见了江望渡这套衣装,歪头跟皇后感慨了一番,当场命人拿出封侯诏书,把先前放出来的消息坐实了。
而在此事后,皇帝又语焉不详,半开玩笑地提起了江望渡同样没有半点着落的婚事。
“从前武靖侯总在外面漂着,在京城安生待着的时间不长,朕想关怀一下也找不到机会,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说到这里,看向装瘸装得出神入化,出行时刻拄着拐的江明,用打趣的语气道,“不过镇国公,这实际上也是你的不对,朕看你的大儿子老早就佳人在侧,子女成群,怎的轮到次子就一点都不上心,还得朕来过问?”
皇帝这番话看似不怎么走心,但是实在太像披着打抱不平皮的挑拨离间,钟昭慢慢地放下筷子,抬头看了看江明的反应。
这位历经风浪的国公爷自然沉得住气,坐在原位没有什么表情,被拎出来做对比的江望川则笑得很勉强:“回禀陛下,家父家母私下已经开始帮舍弟相看,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事传出了。”
皇帝把视线投到江望渡身上,似笑非笑道:“是吗?”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父母。”江望渡听罢摇头,他刚喝完一杯酒,唇上沾着一点没流入口中的酒液,看起来亮晶晶的,可是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不着调,一脸无奈地道,“臣的毛病,陛下想必有所耳闻,这些年臣也遍访名医,但是一直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