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孙复吓了一跳,停顿片刻后嗫嚅着想问钟大人故意什么,可这时身后曲青云忽然提高音量吼了一声,把他想要说出口的话打断了。
  曲青云抓着曲青阳的衣领,眼中含泪,几乎语不成句:“她是你的弟媳啊,年年都跟着我去你那里给你拜年;为你的儿子做过小衣裳;这次江大人派人告诫她不准出席,她拽着我的衣服说,她不信大哥会这样做,她已经把江大人的手下骗走,她很久没见你了,她想见见你这个亲人;你怎么能……”
  “谁跟她是亲人?”曲青阳不厌其烦地听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总算搭了一句话,“现在父亲已驾鹤西去,我的亲人只有你。”
  “至于周氏……”他露出很是鄙夷的表情,嗤道,“不过是外人而已。你找个碗过来滴一滴血,看她的血跟你我的能相融吗?”
  曲青云的哭声一顿,完全被兄长所言震住了。江望渡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伸手拨开他的肩,扬鞭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曲青阳脸上。
  用来驯服战马的马鞭鞭身上带着倒刺,只一下就从他脸上刮了一层皮下来。江望渡俯视被这一下抽到不停嘶气、说不出来话的男人,良久,伸手将对方的下巴扶正。
  “在我押送你回京的一路上,最好管住你的嘴。”他语气冷冽,语气阴狠而充满杀意,“否则途中但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我都会拿你撒气,你给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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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结束异地恋[墨镜]
  第76章 夜会 做吗?
  钟昭走后, 原本说自己有事的孔玉璇并未马上出声,书房内的气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有会看眼色的下人在外面关上门, 倏尔便只剩谢英和孔玉璇两人相对而立。
  面对这个从来不肯把心交给自己、平时连好脸色都很难有的太子妃, 谢英的酒醒也了一些,盯她半晌,慢慢走回原位坐下。
  “父皇已经发话,不会动你的位置,更不会要你的命。”谢英说到一半,猛然想起孔世镜说自己才是采矿主谋的事, 脸色阴沉下来,“至于其他的,本宫也无能为力。太子妃这个时候来书房找我, 若是想让我为岳丈以及孔氏一族求情,最好还是死了这份心, 托人去刑部给他带话, 叫他别狗急跳墙胡乱攀咬, 下场说不定还能好点。”
  孔玉璇听罢叹了一口气,停顿半晌后走上前来,提起裙子坐在了谢英身边,霎时间两人靠得很近,连外衫都贴在了一起。
  他们很少有这种距离的接触,谢英蹙眉略有些意外, 但见对方只是坐下,并没有立刻开口的意思,又转念想起了别的事。
  前不久刚从钟昭那里得知,江望渡并未真正策反他, 只是在自己面前做了个样子,谢英心里怒火滔天的同时,又有一些茫然。
  他跟江望渡相识二十年,以前双方都不得势时,甚至稍微有一点相依为命的感觉;后来谢英当上了太子,也提拔人做了指挥使。
  那时候江望渡非常听话,对他的态度愈发恭敬,只要他指东就不敢打西,让追狗不敢撵鸡,简直把他的话当作圣旨一般对待。
  从什么时候起,江望渡越来越不愿意来东宫找他,直至开始阳奉阴违、出言哄骗,谢英感觉自己的头隐隐作痛,一时竟想不起来。
  “殿下,臣妾今天过来确实有一事相求。”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孔玉璇的双目直视着前方,声音一如平时般冷清,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寻常,“您休了我吧。”
  谢英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了过去:“你说什么?”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难道本宫刚刚的话讲得还不够明白?孔家这一次必然要死很多人,你作为太子妃却可以免遭此难,但如果……”
  “娘家都要死绝了,臣妾这个太子妃还有什么好当的?”孔玉璇忽然出声打断他,随即笑了下,“殿下应该也知道,在我出嫁前,家中曾给我许过人家吧。”
  “……”谢英思忖了一下,“就是牧家那个小子?”
  牧泽楷的长孙牧允城,正是当初孔世镜为女儿选的夫婿,那时两家距离定亲只差一步,若非皇帝一道圣旨,成亲三年的就是他们。
  孔玉璇点点头:“殿下与我心中皆有他人,眼下我自请下堂,只求死后的身份是孔家的女儿,而非皇家妇,同时也能给殿下的心上人腾地方,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是挺好的,孔家遭逢此难以后,必定不能继续帮扶自己,但皇帝已经发话,又很难将孔玉璇弃之不顾,谢英本来正为此事烦着,谁知她自己送上门来。
  他听着对方的提议,当真动了几分心,但又有些犹豫,担心别人会在背后议论自己刻薄寡恩。
  “殿下无需有顾虑。”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孔玉璇从袖中取出一张盖上了自己手印的信纸,“只要殿下将此物交给陛下,保管不会有人再说您一句不是。”
  谢英接过那张纸,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打开扫了几眼之后,忽然目露惊讶地抬起了头。
  因为这里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金矿刚刚开凿、孔家的年礼第一次进东宫大门之前,孔玉璇答应父亲帮忙隐瞒谢英的自述。
  她是东宫的女主人,对一应外府送进来的东西都有处置权,如果她说孔府的礼单只经了她的手,谢英没怎么过问,那在本就有私心的皇帝跟前,勉强也解释得通。
  这份手书颇为简陋,里面有很多不详尽的地方,但对如今百口莫辩的谢英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也是他休妻最好的理由。
  可是这样一来,孔玉璇几乎可以说必死无疑,甚至身份可能会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变为从犯。
  “若你不交这个,也不是不能安安静静地过。”谢英忍不住道,“就为了脱离东宫,有必要吗?”
  “有必要。”孔玉璇从椅子上站起来,轻声回答,“殿下何必跟我打哑谜,孔家覆灭后,怕是用不了几年,您就会让我病逝。而我一想到死后还要挂太子妃的名……”
  说到这里,她脸上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甘以及厌恶,但是想想谢英就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了下来,长舒一口气:“所以无论对我还是对您,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听闻此言,谢英好半天都没有搭话,只是攥紧了手书的边缘,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往外说。孔玉璇知道他这就算是同意了,福身行了一礼后,推门走出书房。
  然后还没等她往外走上几步,一道身影就急吼吼地撞了过来。
  “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孔玉璇四下扫了一圈,平时守在这里的侍卫和丫鬟都已经被宋喜驱散,她于是伸手扶住差点跌倒的宋欢,看清对方脸上的泪痕后笑了笑,“即将下大狱的人是我,你哭成这样干什么。”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一个东宫不受宠的主母,一个几乎承包太子每个夜晚的宠妾,宋欢在她面前却宛如邻家小妹,语气里也是货真价实的担忧,“我怕。”
  “别怕。”孔玉璇轻声宽慰,“你不是一直想给殿下怀个孩子吗,以后我走了,谢英只会对你更好,你还怕达不成所愿吗?”
  两个人一路并肩往后院走去,宋欢无力地摇头:“哪有这么简单?现在东宫的人越来越多,谢英对我也没有一开始热络,若是再过几年还怀不上的话……”
  孔玉璇蓦地打断她,语气也带上几分严厉:“别说丧气话。”
  话落,宋欢像是被对方吓到一样噤了声,孔玉璇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默然片刻后道:“我的意思是,谢英现在将你的身体全权交给张太医调养,他虽不是专攻妇科的圣手,但经验老道,你听他的话好好养,一定能怀上。”
  “这是你最大的指望。”孔玉璇看着宋欢年轻的脸,摸摸她的发髻,低声道,“也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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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三司终于将孔家金矿一案调查完全,涉案人员四百五十六人被羁押在大牢中等待处置。
  除却私自开矿这条重罪外,万荣还调查出因西南一带连年暴雨,山上泥石流等各种状况频出,虞衡清吏司孔玉树、也就是孔世镜的侄子,不顾工人安危,强令他们下矿,致使两百多工人死在了矿中。
  刑部将折子递上去的时候,后面附上了工人家眷的联名书,纵使是皇帝看后都半天没说出来话。
  此时孔玉璇的手书已经呈上,着重申明了此事太子毫不知情。
  孔玉璇跟他并不恩爱,显然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钟昭一时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东西,不过眉头刚刚皱起,万荣就一脸严肃地手持笏板站了出来。
  “陛下,除此之外,臣还从孔府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件事。”他又将一本全新的奏章拿出来,让太监将其递到皇帝的眼前,张口解释道,“太子妃孔氏在出嫁之前,就已经得知了孔世镜在西南的种种布置,屡次劝父亲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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