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钟昭欲上前行礼,但是人还没有走上前跪下去,便被两个打扮漂亮的丫鬟轻轻扶了起来。
  “大人第一次来,怕是还不知道晋王府的规矩。”看他重新站定,丫鬟便放开了他,其中一人笑着眨眼道,“凡进了这道门的皆是客,一应跪礼悉数免除,大人如果执意如此,殿下反而会不快。”
  钟昭上辈子跟谢衍没什么接触,对这位小皇子最为深刻的记忆就是英年自尽,还真不知道对方的府里有这种奇怪的规矩。
  见他不语,那两个丫鬟似乎是怕他不信,另一人也道:“没错,纵然是太医请平安脉,或是牧公子登门,也不需要下跪问安。”
  关于这个牧公子,钟昭稍微有点印象,此人乃是牧泽楷的长孙,大名牧允城,跟他是同一年参加春闱的考生,是京城权贵二代里少有的品行与能力都很不错的人,既是谢衍的表哥也是他的伴读。
  然而很不幸的是,牧允城在贡院走水事件中受了不轻的伤,多亏被曲青云从火场里捞出来才不至于落下终身伤残,据说现在方能下床行走,错过了延期的会试。
  当初朝中大臣为着儿子被曲青云所救,联名上书求皇帝开恩轻判,这里面就有牧允城的父亲。
  钟昭朝两位好心过来提醒的丫鬟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这才走到谢衍面前,想了想,简单地拱拱手道:“见过晋王殿下。”
  “你的胆子倒是挺大。”谢衍连头都没抬,依旧专注地观看着池中的鱼,“当初本王第一次对城哥说,以后在晋王府不用下跪的时候,他吓得都将额头磕出血了。”
  钟昭听着他对牧允城的称呼,心中不免觉得惊讶,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牧公子听到以后向您下跪叩头,是因为敬畏您;而下官听之不跪,同样是因为敬畏您。”
  大约是觉得这番话有意思,谢衍笑着哦了一声,保持着蹲姿仰头看他,被头顶的太阳晃了一下,又嘟嘟囔囔地垂下脑袋,示意他也一道蹲下:“怎么说?”
  “您是王爷,牧公子不敢越过规矩行事,这是敬畏。”钟昭垂眼看着对方这跟自家小妹都没甚区别的做派,还真就半蹲下/身继续道,“您是王爷,您下达了命令,下官不敢不听您的吩咐,这自然也是敬畏,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
  “你真是……”谢衍刚刚被晃了眼,自有一个丫鬟走过来将伞撑在他的头顶。钟昭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因为他忽然发现,晋王府中这些丫鬟不但个个姿容出挑,都很年轻漂亮,约莫只有十七八岁,还都长着一张极为相似的脸。
  譬如现在二人面前这位撑伞的姑娘,跟刚刚同他诉说晋王府规矩的人就很像,若是不仔细分辨,很容易就会将她们弄混。
  “……很有意思。”在钟昭环顾四周站着的仆人,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一个小厮都看不见,全都是面容相似的丫鬟,隐隐感觉不太对的时候,谢衍已经补齐后半句话,“母后让我多跟你来往,我本来没当回事,但现在么——”
  话到此处,他很不见外地往钟昭身边凑了凑,撞了一下钟昭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我觉得真认你当先生也没什么。怎么样,谢时泽那小孩是不是特无聊,满口都是谁谁谁应该做什么,谁谁谁不应该做什么,你都快烦死他了吧?”
  钟昭的底盘很稳,谢衍突如其来的一下没撞倒钟昭,反而把他本人弹了回去,但对方显然也没有计较此事的意思,眼睛冒着精光,一副十分期待他回答的模样。
  平心而论,谢衍对谢时泽的评价很中肯,这年纪轻轻的端王世子的确很喜欢谈应该与否,仿佛人一生来就被规定好了道路,兴趣爱好可以有,但越不过很多东西。
  不过当然,钟昭就算真的很烦谢时泽有事没事就爱去观察钟兰,也不能真的把这话说给谢衍听。
  “殿下说笑了。”他无奈道,“世子聪明稳重,但下官人微言轻,位卑福薄,承蒙端王殿下信赖,让我陪世子写写字而已,哪里担得起娘娘和殿下的厚爱。”
  “这所谓担不担得起,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谢衍狡黠一笑,用近乎撒娇的口吻说道,“刚刚霍公公已经来过,说不日父皇就会擢升你为侍讲学士;这个职位是干什么的,想必你不会不清楚,给君王讲学都说得过去,遑论我一个区区皇子?钟大人还是别谦虚了。”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他便不再给钟昭拒绝的机会,将手中剩余的鱼食全部抛到池中,锤着酸疼的腿站起身来,换了个话题道:“本王与钟大人实在投缘,闲聊了这么长时间,差点忘记一件大事。”
  钟昭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池中疯抢饵料的金鱼,也跟着慢慢起身,出声问道:“什么?”
  “本王记得秦谅是你表哥,他从五月进入刑部起,就一直在暗中追查贡院走水的案子。要说这万荣也真是废物一个,居然生生叫一个进士蒙蔽这么久,眼下还不知道秦谅查到了什么,又掌握了多少东西。”谢衍微微一笑,将附近的丫鬟全部挥退,语气总算正经了一点,“这件事情,钟大人知道吗?”
  第62章 回家 我以为你太生气,都不准备回家了……
  从晋王府出来后, 钟昭情绪有些不稳,勉强压住自己即刻就去找秦谅的念头,先见了谢淮一面。
  水苏没让他失望, 果然通过苏流左将消息递了进去, 他进府的时候没受到任何阻拦和问询,直接就来到了谢淮的书房之中。
  此时谢淮已经听何归帆讲了一遍乾清宫发生的事情,脸上还算挂得住,倒是一旁的谢停面色黑沉,一直在拨弄手里茶杯的盖子。
  钟昭进门后,还没张口解释一两句, 谢停就先摆了摆手。
  “七弟的事不必多说。”他不耐烦地道,“谢衍没正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就很喜欢跟时泽较劲, 全然没有做叔叔的样子,估计要你给他当先生只是一时兴起, 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没什么关系, 还是曲青阳这茬比较紧要。”
  “江望渡不能再往上升了。”听到自己弟弟的话,谢淮无言片刻,直接把话题拐了回来,“上一次他去边关做校尉,才待了多久,回来就被父皇亲口褒奖;如果真的将曲青阳捉拿归案, 只怕……”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眼神幽深,显然自己都不想再假设下去。
  而听着面前这二位王爷的话, 钟昭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眼下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在了随时可能成为谢英一大助力的江望渡身上,反而没有把谢衍这个本朝最年轻、出身也最好的皇子放在眼中。
  然而钟昭想起刚刚基本上是在明示自己、赶紧想办法把秦谅劝住的谢衍,总觉得这人没那么简单。
  若照前世的发展看,谢衍介入朝堂是几年后的事,这时候应该真的只是个不谙世事的闲散王爷,没有道理在走水案上插一脚。
  可如果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城府,又为什么会自尽呢。
  钟昭越想越不通,最后索性暂时将这一切抛诸脑后,等以后再说。他抬起头,微微垂着眼没直接与谢淮对视,说出来的话略带深意:“那殿下以为如何?”
  皇帝早在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发过话,要让人请江望渡入宫一趟,那么只要他脑子没有病,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何况牧泽楷说得没错,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年龄资历,此次剿匪根本没有比江望渡更合适的人选。
  钟昭虽然打心底里也不想让江望渡领兵,看着举荐成功的太子在早朝时太得意,但这种事关大梁名声的仗必须打得非常漂亮,谁要是因为私心在皇帝下旨后提出换人的要求,铁定要触霉头倒大霉。
  而且更重要的是,家国颜面终归比党争立场重要,他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却对对面这两人隐隐透露出的、想让自己帮着想办法拦江望渡一把的行为颇有微词。
  “殿下今日没见陛下的样子,或许不知。”他想了想,还是委婉地补充,“陛下动了雷霆之怒,命我当场拟旨,诏令很快就会发布出去,七天内筹备好钱粮,调兵遣将,恐怕没有转圜的余地。”
  谢淮自然不知道钟昭心里在想什么,闻言表情略显失望,不过他此前就已经跟何归帆商议过一轮,对这个结果也有心里准备,所以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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