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过入了朝堂最怕的不是被施加压力,而是无人问津,只要能被皇帝看进眼中就是好事。
  他再次跪地回道:“臣遵旨。”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钟昭起身的时候,正赶上牧泽楷带着几分笑意从他身边走过,而吵架没吵赢的何归帆心情则没那么好,满面菜色地跟在对方身后,路过钟昭的时候视线下移,若有所思地在他腰际位置扫了一眼。
  眼下桌椅还没有搬过来,察觉到对方探究的视线,钟昭下意识抿唇,站得更直了些。
  虽然今生不会再做死士,但前世的很多习惯还是影响了他,比如衣装从简,不爱戴什么佩饰,腰间从来都是空空荡荡的。
  可今天,他在那里挂了个东西。
  这东西以他如今的身份来看,已经算不得十分贵重,而且还在昨天晚上的时候被粗糙地改过几针,跟原本的样子有了些出入。
  钟昭不觉得何归帆能看出名堂,因此没有闪躲的意思,甚至当对方目光停留在这枚剑穗上时,心中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眼下太子和端王分庭抗礼,他在端王外祖父面前佩戴江望渡的剑穗当装饰,对方不由得感到好奇,但是根本认不出来。
  钟昭想着这些,眼中含笑躬身退到一边,隐约跟昨天说想让他穿那套苗疆衣装进宫逛一圈的江望渡,有了些共通的情绪。
  尽管原因可能不同,但这种不能宣之于口,只有彼此知道的暧昧情事,确实在他心里点了把火。
  说得夸张点,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大家面前彰显他们有多恩爱,但其他人还对此一无所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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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泽楷和何归帆离开以后,乾清宫重新恢复平静,只有钟昭聚精会神写字的声音分外清晰。
  待到笔落之时,他将字迹尚未干涸的折子呈到皇帝面前,这才发现谢英其实一直都在屋子里待着,只不过一句话都没说。
  比起刚刚的口齿锋利字字带刺,此时的谢英取代了皇帝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研磨,低下头敛着眸的模样不像平时不可一世的太子,倒像是个普通人家孝顺父亲的儿子。
  “写得不错。”钟昭垂首等了片刻,终于听到皇帝略带满意地将那张纸放下,长长地出了口气问,“想要点什么赏赐?”
  “为陛下分忧,不敢受赏。”钟昭眼睛都没抬一下,回得中规中矩。
  皇帝闻言轻笑,并不把这话听进心里,连犹豫都没有便道:“三百两银票稍后就会有人拿给你,权当朕也支持你动一次同情心。”
  说着,他挥手让谢英站得离自己远点,往椅背上靠去:“说实话,那钱当真是老二给你的?”
  钟昭先前跟江望渡说这事自己考虑不周,实际上并没觉得怎么样。但现在前有谢英不怀好意地提及,后有皇帝不知道为何也以此调侃,他是真有点后悔了。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瞥了旁边乐得看戏的谢英一眼,毫不脸红地回道,“此事与端王殿下无关,全都要仰赖太子殿下。”
  “是吗?”这话一出,皇帝将钟昭刚交上去的那张纸拿给心腹太监,指使他将其送出去,明显来了几分兴致,“说说看。”
  “……”钟昭朝谢英拱拱手,眼中没有一丝准备将对方拉下水的抱歉,抬起头后便将自己因为摘星草和东宫产生的那点纠葛,掐头去尾地给皇帝讲了一遍。
  他有意省略中间的冲突,只说江望渡从他这里买走了其中一株药,谢英替他出面答谢,最后双方都救下了自己想救的人。
  前世钟昭到死都不知道那草治的是宋欢,但皇帝自然是知道的,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谢英一眼。
  谢英对此的反应是赔了一声笑,走到皇帝身后给他捶起了背。
  “行了,你回去吧。”跟三五个大臣会面到现在,皇帝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努嘴道,“回去等着熬一两个月,朕提你当侍讲学士。”
  侍讲学士比修撰高了一整级,是从五品的官职,钟昭今天过来之前还有些忐忑,完全没想到往上升的第一步会迈得如此轻松。
  他眼皮一跳,俯身谢恩,再站起来时总算回过味来,大约是窦颜伯倒了,皇帝不想谢英太得意,所以想通过他给谢淮一个甜头。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有没有较量的意思在里面,啵一下升官的人都是他。钟昭走出去前下意识往谢英得到方向望了一眼,想看看这个方才还给他下绊子,结果反手就被皇帝打了脸的太子是什么表情。
  不过出乎钟昭意料的,谢英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态,而是微微垂眸打量着他腰间那个小小的剑穗配饰,许久后才抬起头与他对视,接着轻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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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何归帆:这什么东西,没见过[问号][让我康康]
  谢英:呦,秀恩爱呢[吃瓜][好的]
  第61章 追查 秦谅一直在查贡院走水案,你知道……
  钟昭出宫的时间比预计要早, 七月下午的日头非常足,翰林院那边目前也还没有散衙。
  但想想霍公公的话,他还是跟上头告了个假, 回江望渡的小院换下官服, 准备直接去晋王府。
  他原本在这里没有多余的衣服,仅有的几套还是水苏刚刚送来的,因为钟昭回来得太快,正好撞见水苏将他的一兜行李交给孙复,孙复接过后暗戳戳套话,问他们俩到底有没有一腿的一幕。
  “……”昨夜先行回房之前, 孙复就已经恢复了对他的客气,钟昭以为这人已经相信自己了,见状不由感到十分无语, 招手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的水苏叫过来,“正好你在这里, 吩咐你一件事。”
  孙复这人油盐不进, 问起问题来一个接一个, 水苏老早就想跑,听到这话顿时大喜,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半弯下腰听。
  乾清宫各方势力的人都在,谈话内容很快就会传出去,所以钟昭也没避人:“你去端王府找苏流左,就说皇后娘娘命我去一趟晋王府, 回来后再来向殿下复命。”
  水苏在戏班长到十四岁,连京城的路都没有认全,估计连端王府在哪里都找不到,更别提顺利见到苏流左, 把钟昭的话递进去。
  听到这命令,孙复眼珠子瞪大了几分,看着钟昭正要讲话,水苏却已经应道:“是,公子。”
  说完之后,他毫不拖泥带水地一福身,紧接着快步转身朝门口走,像是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有可能根本完不成这个任务。
  “看到了吗,就这样。”钟昭早就知道水苏有这样的能力,从已经傻眼的孙复手里将行李拿过来,自顾自朝卧房方向行进,在彻底关上门的前一瞬停下了扶门的手,“你跟你们家大人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唯一的区别是他比你聪明,没事少乱猜。”
  闻言,孙复沉默了,甚至没提起精神反驳聪不聪明这个说法。
  钟昭快速换好常服往外走,推门便见孙复还站在那里,并且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看到他重新出现,嘴唇非常缓慢地翕动两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说。”钟昭道。
  “他这样的身份,怕是还没靠近那边的大门,就会被侍卫拦下。”孙复艰难地问,“你让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去碰端王府的壁?”
  听到这样一番问话,钟昭颇为好笑地一挑眉,没想到孙复揣度他俩到底怎么回事时很大胆,这时候反而觉得人家是个孩子了。
  钟昭摇了摇头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是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我相信他一定能完成我交代给他的差事。而且你说的这些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把他买下来,他总要对我有用才行。”
  “你还真是狠心。”孙复听罢,表情很是复杂,既有几分对钟昭跟水苏之间确实什么事都没有的放心,又有几分仿佛今天才认识他这个人的讶异,好久以后才道,“钟大人请吧,小的送您出去。”
  ——
  作为母家强盛的皇后嫡子,尽管谢衍本人还是一个有点任性的小孩脾气,但是晋王府的府邸却是除东宫以外最为豪华的。
  钟昭一走进来就能感觉到,这里比他去过的端王府和宁王府要大得多,亭台楼阁宛如书画大师的作品中那样精美,各类名贵花卉争相开放,假山附近的清泉潺潺流淌,养着一池肚皮滚圆的金鱼。
  而谢衍此时正蹲在水池旁,手里攥着一把鱼食,时不时往水里扔几颗,欣赏着池中鱼儿拼命张开嘴抢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兴味,但也有些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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